外面的风又大起来了。遥远的天际有沉闷低哑的雷声,窗子半开着,潮气汹涌又迅猛的涌进来,伴着泥土和草木的腥气。天阴的厉害,东面最远的山头叫翠屏山,山顶种满了红豆杉和钻天杨,现在不时闪过惨亮的白光。
大风吹进来是一瞬间的事,桌子上的盘碟,灯架旁的藏草玉壶春瓷瓶,床檐的琉璃古灯,都被掀翻在地,哗啦几声巨响,一地狼藉。
响声太大了,隔壁几个屋子里出来了人,站在听水阁外头轻轻的敲门:“鹂妹妹?怎么了?”
郦月唐却没有丝毫要去开门的样子,她站在徐篡明面前,一字一句的好像在念神秘的箴语:“总有一天,土地不是红的,城不是空的,河流里抓到的会是鱼而不是死尸。人们还可以在茶楼里嗑瓜子听穆柯寨,吃晶莹的藕粉和桂花糕。油头大酱包子铺重新开业,老板还是那个老板,他的血红鹦鹉还是每日从笼子里死命的叫。少年鲜衣怒马,少女祎伞而归,人们不再龟缩在破庙里唱杜丽娘,流出去的泪水会化作每个人最初的笑脸……”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外面的人语速越来越快:“是不是出事了?鹂妹妹,鹂妹妹?快把门打开!”
黄鹂不为所动,死死盯着徐篡明,天完全黑下来了,最远处交接的云彩泛着诡异而灿烂的紫蓝色,一道闪电划过,伴着隆隆怒吼的雷声,像盘古开天辟地那样在阴惨惨的黑夜劈下一道白光!
在那一瞬间,郦月唐的眼睛亮如白昼!
徐篡明吓得几乎喘不上气,他的尖叫声被雷声和风声掩盖下去,他疯狂地爬向一米外的床檐,手扭曲成了爪状,拼命向上举着——只要他拉响了那个挂在床檐上的铃铛,就有人救他了!
郦月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些被剥皮剔骨的牦牛,一辈子穷凶极恶,警惕心极强,从不相信他们会死在别人手下。”她嘻嘻笑着,像极了暴雨中的一只淋得透湿的女鬼,“谁又知道……明天怎样呢?牦牛知道么?徐少帅知道么?”
徐篡明根本不听她讲了什么,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漂亮的铜绿铃铛。外面的拍门声愈来愈响,它乖乖巧巧的挂在那里,像是一条连通了死亡和人气的通道。半米,十公分……徐篡明眼睛里迸发出晶亮的希翼。
然而瞬间就僵硬了。
郦月唐捡起地上一块锋利的碎片,这是那个被风吹倒摔碎的藏青玉壶春的尸体,从后面伏趴上来,在徐篡明伸出手去的那一刻干脆利索的割断了他的喉咙。
鲜血在黑暗的房间里喷溅了两尺多高,血点溅的屋子里到处都是,甚至溅到了那盘“舌嚼牡丹”上。雷声压在每个人耳边,压在每棵灿烂开花的桂树上,雨夜里一场似是而非的谋杀。
好了,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确定,郦月唐并不怕鲜血弄脏她的裙子。
她静静的望了徐篡明的尸体半晌,眼神幽静如这世间最温柔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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