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华哥那年我二十岁，刚学会喝酒。知道啤酒要整瓶子的端，黄酒要掺了白酒下肚，这些都是华哥教我的。当时我可贪杯，一整坛子花雕我可以一口气干掉一半的，高跟鞋也不晃，悠悠地就凌波微步。华哥一边数落我糟践好东西，对付我这种老酒鬼真不消吃陈年老酒的，一边笑到春暖花开地应声答应收了我这劣徒从此果汁分我一半。
项目做到凌晨两点，项目组老大拉我们出去跑步加夜宵。雨后四更湿漉漉的白织路灯照了草丛里的虫儿飞，边跑边喘边不想睡，一心只想做两页言简意赅的PPT换些口齿伶俐。这些本是咬了牙也不想回忆的断片倒是一股脑儿全数浮现了出来。华哥是我心中成熟稳重的偶像，他也就不比我大几岁，从部队里出来的，平日不打群架要干只拎你出来单挑的。有一次我也没喝高踉跄出门被路边的小哥有皮没皮的拦下来，华哥从店里冲了出来就是把小哥打到不敢作奸犯科。四月里头武昌城里樱花开的烂漫，我当时就想跟着华哥混，喝酒抽烟烫头发，再苦再累也不怕的。
可老板非要把我调去上海，去跟一个眼科医院的项目，搞完了也不调回来的那种。送别会大概坐了五六桌，下午两点的动车，一点半我就哭到梨花带雨地沿桌去敬酒，一共喝了一打也不肯撒手。华哥舍不得他的亲徒弟，把我托付给了他在上海的师弟，叫他照顾了些我。
跑来了上海各种不适应，我不认路的，动不动就打车。那年还没有滴滴，出租车倒还挺安全。那年还特想装大人，吃了苦也不说的，每天写日报把自己逼到胡同角落里好死不活的节奏。然后赶上了破了结界的台风，我全身水土不服的长疹子，华哥刚好出差来上海顺带了看看我。
照顾生病的我，他拉我去广式餐厅喝汤。一问就问出来我哪是台风啦水土不服啦落下的什么病啊，不过是摔断了自己神经修也修不好的情伤罢了。是个什么样的奇男子时隔多年我早也记不清了，就谈吐忧郁气质冷酷的工作狂人。那些日子我就没完没了地累到半死也去等他加班，明明忌口也陪他撸串，冰雪聪明也听他讲睿智道理，自己觉得通透的跟块银色石头一样。华哥心疼他家傻孩子就一心撞石头上了，也没怎么劝我的，就跟我讲了个打架的故事。
那年他刚从部队里头出来，又拽又志气。通宵达旦地混一条街，他当时的女朋友去找打游戏的他路上被街头的小皮混混动手动脚的搭了讪。他在游戏厅里听了火气就上来，翻找了半条街，寻了小皮混混就是把人家一顿痛打，然后就丢了转业的机会。家里绕了几个圈关系把他搞到咨询公司里面做项目。这算他走的弯路，他的现任女友已不是当年那位，但干掉他前程似锦的这一架，他从没后悔过。他看着他悲惨兮兮傻了叭唧的徒弟：除了拼了前程血气方刚为你干架的，其他的就不值得你泪眼汪汪的。
二十岁这年，我遇到了，为我干架的。在和他肩并肩的错过以后，我有的眼泪，都祭给了再也回不去的，青春弄堂里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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