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虎连忙跳上车，路上就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洪喆。
罗文纲到任的当天就把市舶司里的人都得罪了。谁让他喜欢较真呢，这个不允许，那个不准做，各种能捞好处的事情他统统都给杜绝了。
于是手下人就开始消极怠工。
今天这个不来，明天那个不到。尤其那几个通事，仗着只有他们能和夷人交流，更是不鸟罗文纲，但凡需要用到他们的时候全都不见了踪影。
罗文纲呢又是一个铁头，你不听话我就开了你，所以他现在手下都快没人当差了，索性就把茅大红他们当编外人员用了。
今天这个通事也是刚来的，干了没几天估计有点受不了罗文纲的脾气，所以也开始神出鬼没了。
原本说好一早跟罗文纲去市舶亭办事的，结果到现在人还没来。
洪喆听完苦笑摇头。
心想还好自己到了，要不然就罗文纲那脾气，非急出心脏病不可。
市舶亭是官方指定的番船停靠码头，所有来往的外国商船都要停靠这里等待检查入境或者放行。
罗文纲身为市舶司右提举，平时的工作就是和各种商船打交道。查验货物，缉拿走私，完了还要抽解，博买等等一系列的复杂程序要走。
所以这个活儿相当不好干，但也相当能捞油水。
他的前任正是因为捞油水捞得太多被人告发才发配充军的，现在换了罗文纲，自然想整顿一下风气，却不成想手下人根本不买账，要不是茅大红他们在，现在就是光杆司令一个了。
此刻，罗文纲正在一艘大食国商人的船上费劲地讲解市舶司的规章制度，说的口干舌燥，手都比划酸了，但是对方依旧一脸懵逼地看着他，然后两手一摊，两眼望天：“阿拉……”
洪喆停好马车，下车的时候便取出巧言之舌放进嘴里，在舌头下面含了，然后跟着陈二虎往那艘商船上走去。
茅大红一眼就看见了他，立刻喊道：“大少爷来了！”
罗文纲回头一看，脸上顿时一喜，但随即发现那个通事没跟来，眉头便又拧了起来，嘟哝道：“你来有什么用，你又不会讲大食国的话。”
洪喆上了船，也不和罗文纲打招呼，直接冲那船主来了句：“塞俩娃里空！”
对方一惊，慌忙回道：“娃里空塞俩！”
嗯，暗号对上了。
于是两手抱拳，对船主说道：“我是这位罗大人的朋友，请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听洪喆会讲阿拉伯语，对方立刻兴奋地说道：“是这样的，这位大人我以前给过他很多金子，关系非常要好。所以每次我来的时候，他都会放我的货物入关。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翻脸不认人了，硬是要查验所有的货物，那我还怎么赚钱？我这一趟不是要白跑了吗？”
“你确定这位大人就是你以前认识的大人？”
“当然！这套官服没有变，长相……你们大昌国人不都长得差不多的吗？我认为也没有变！”
洪喆微微一笑，“如果你是头一次来我们大昌，这话我信，但你是根老油条了，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吧？”
说到这里，他往前凑了凑，轻声道：你其实早就看出他不是以前的那个大人，但是给他金子他不肯收对吧？”
呃……
船主打量洪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咧咧嘴，“嘿嘿，阿拉在上，的确是这样的。”
“以前你都是走私什么货物的？”
“犀角和象牙。”船主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地告诉洪喆道：“虽然市舶司要博买掉一部分，但剩下的都能贩卖给私人，利润很可观。可如果这位大人照章办事全部博买的话，那我就没钱可赚了。”
“钱还是有的赚，就是少点罢了。”洪喆拍拍船主的肩膀，“如果你还想继续来这里做生意的话，我劝你今天还是配合一下罗大人。给他留个好印象，以后大家都好办事。”
“兄弟的意思是……以后可能会有商量的机会？”
洪喆微微一笑：“新官上任总是要烧三把火的，总不能一开始就明目张胆的捞钱吧。你是聪明人，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
“好！”船主点点头，“那我今天就给这位罗大人面子，他说怎么博买就怎么博买！”
博买就是官方买断，不给商品私下流入民间的机会。
洋货中犀角，象牙，镔铁以及部分贵重的香料都是属于博买之列。由市舶司统一买去，然后再统一销售以赚取最大的利润。
这是市舶司除了税收之外一笔非常重要的收入。
而税收则是十抽其一，也就是10%的税率。
商人都是逐利的，你税要抽10%，然后利润高销路好的货物又要全部买断，那我要是不走私一点东西的话岂不是白跑一趟？
所以贿赂市舶司的官员，让他们少博买甚至直接放行就成了大部分船主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情。
此刻，见洪喆一本正经地跟船主说了半天话，罗文纲差点没傻了，正想问问你到底是在胡闹还是真懂大食国话，洪喆忽然扭头对他说道：“这位船主同意你检查他所有的货物，一切都照市舶司的规章办。”
“真的？”罗文纲有点不信。
“阿拉……”船主摊了摊双手，然后点点头，用中文说了一句：“真的。”
“原来你懂大昌话啊！”罗文纲差点没蹦起来。
“阿拉……我只懂一点点……”船主伸出一个小指头比划了一下，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罗大人，请检查吧。”
罗文纲用力哼了一声，挥挥手道：“查货！”
茅大红等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时候便统统往货舱里钻去。不用说，一边查货一边肯定自己私藏不少，要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卖力。
“二弟，你来的挺快啊。”罗文纲拧着的眉毛终于松开了，这时候笑眯眯地说道。
“还好我来的快，不然你活儿都没法干了。”
唉！
罗文纲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这个差事这么难当，手下人不听话也就罢了，这帮夷人也统统狡猾得紧，听得懂也装听不懂，我真是要被他们气死了。对了，你是怎么学会说大食国话的？”
洪喆微微一笑，“我不但会讲大食国话，还会讲天竺话，爪哇语，东瀛语……反正，夷人的话我都懂。”
“那你可太了不起了，索性就专职给我当通事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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