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舒妤拖着略带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拿出钥匙来开门。屋内一片漆黑,却嗅到了久违的烟草的气息,她便蹙着眉打开灯。
突然而来的灯光,也让屋里原本坐着的男子惊了惊。
屋子里,她的丈夫独自端坐着,手上叼着烟。
此刻,萧子慎已经瞥见她脸上那不悦的表情,急忙把烟灭了。随后好似不经意得吐出一句话,似乎无关痛痒道:“舒妤,我们离婚吧!”
那名唤作舒妤的女子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好似早就知道一般,只是同样淡淡地应了声:“好。”
“不问原因吗?舒妤?”
“子慎,当初我们不就说好了吗?不过问彼此的隐私。所以,我是不会过问你想要离婚的原因。”舒妤带着迷离微笑,正对上萧子慎的眼睛,然后说,“对了,还有,这几天我有个大案子,可能会比较忙,所以没有时间来拟离婚协议书。忙完这阵,我会拟好,拿给你过目的。”舒妤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番多作解释,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不急,你先忙你的好了。”萧子慎语气中有那么些许无可奈何的失落感。
“好。”简单利落的回答,干脆有力得把萧子慎想要继续的话题无情打断。
随着书房的门“砰”得一声关上,屋里屋外一片静寂。
书房里,舒妤一如往常打开手提,开始整理明天上庭的资料。也许是被刚才的对话所影响,今天的她不如往常那么快进入办公状态,有些失神。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上个礼拜,她站在这个位置上,看着一个女子和自己丈夫亲昵一同归来,甚至还彼此留了晚安吻。
那时的她,已经初晓了端倪。只不过进程之快,出乎她的预料。
舒妤警告自己不要再想了。即使那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不,很快,就不是了。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爱情,只是一纸契约罢了。
这样的不断自我安慰,仿佛是在嘲笑自己,有多傻多天真。
舒妤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很大方,可以让自己像协议所写的那样,“彼此在维持婚姻关系时,对于出现新感情的时候,需要对方无条件的容忍。”突然,舒妤发现,当自己真的撞见萧子慎的外遇的时候,真的是很介意。有时候,连舒妤自己都看不懂自己。这样的纨绔子弟,从见到第一眼的时候,不是就该明白的嘛,为何还是会弥足深陷?
为了使自己从这个无聊的思维中跳出来,她将所有窗户打开,冷风呼呼一下灌了进来。一时间,从头凉到脚。此时此刻,她清醒了,并且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舒妤站在二十五层的落地窗前,睥睨这初冬的夜景。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对这个整座城市竟然是那么不熟悉。
偌大的城市,灯红酒绿的夜生活,自己竟然无处容身,原来是那么可悲。
她真的好冷,好冷。
门外的萧子慎,重又点上一支烟。他再度关上灯,漆黑的屋子里面,只有烟头那零星的火星在闪烁着。吞云吐雾间,他不禁思索:“她为什么不问?就那么不在乎吗?哪怕只是一句话呀!”
萧子慎突然微微地扬起嘴角,自嘲地笑了笑。他自己为何如此介意?本来就是一纸协定维系的婚姻关系,本来抱有太多希望就是个愚蠢的想法。在这段婚姻关系里面,谁认真了,谁便是输了。而他,看来已经输得彻彻底底。
他隐隐得能感觉到自己心底有一隅在抽痛。原来,这五年的日子明显在他心底留下了痕迹。他终究不是圣人,做不到上善若水,至少做不到像她那样。
想到此处,他便忿忿不平。他萧子慎是万花丛中过的天之骄子啊,什么样的女人入过他的眼。如今,这般眼巴巴得凑了上去,还得不到任何反应,这真的在犯贱。萧子慎拿起了茶几上的车钥匙,连外套都没有拿,就匆匆离开了这个让他觉得无比压抑的所谓的家。
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一定会发疯似地冲到那个女人面前,歇斯底里地质问她为什么可以那么平静?肆意地搅乱他心底的一汪春水,而又不负责任得离开。
舒妤听见“砰”的一声关门声,知道萧子慎离开了。此刻,不禁觉得一颗悬着的心,浑身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她终于可以专心在她唯一的工作上面了,不再思绪乱飞。
毕竟,这么多年来,成为“人上人”一直都是她唯一的夙愿。而在这场交易里,任何的感情都会成为她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宁可失去所有,她也要回归食物链的顶端来睥睨天下。她怕输,怕付出,害怕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她已经回不去,那种食物链底端,苟延残喘的日子,她对那种怕极了。她自知自己已经无力再次经历那般的穷困潦倒,一无所有了。所以,她宁可步步为营,也不愿轻易放弃。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有的机会,她正在绝地求生,希望能够反转。所以哪怕错了一点点,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形。而原形毕露的她,又该如何独自面对这残忍的世界?一个受了伤的野兽,躲在山洞里,慢慢舔舐自己的伤口,等待着它的终究还是死亡。因为此时的野兽不再具有野性了。
慢慢地,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收回,集中在明天上庭的案子上。她努力地找出各个漏洞,然后逐个击破。这是一种奇妙的快感,会给她空虚的心灵带来丝丝慰藉。
舒妤一贯是骄傲的,不允许任何失误在她身上发生。只要任何一件想做的事情,她自己都会用双倍的努力来完成。因为任何一个瑕疵,都会成为敌人攻击她的弱点。
很多人认为,她是天资聪慧,是个天才少女。可殊不知,在她这样的年纪,能够做到这些,自然是付出了比常人多好几倍的努力。任何光鲜亮丽的背后,一定会有漆黑的影子,如影随行,那便是不为人知的一面。这样的舒妤才有幸成为了律界的一个传奇,不败神话。一个奇女子,自从业以来,从未败诉过,但似乎只凭喜好接案子。
外界疯传她是富家千金,而做律师只是娱乐人生的方式罢了。面对外界的一切揣测,她总是一笑置之,不予置评。
东方渐白,舒妤背靠在工作椅上,伸了个懒腰。而此刻时钟已指向五点,忙碌了一夜的她,深感疲惫。可没有办法,今天还有案子,她决定梳洗下,就直接去事务所等当事人。
舒妤瞧了镜中的自己,不免有了惊讶。那还是自己吗?她才二十五岁呀!眼角已有细纹,发丝中早已夹杂了丝丝白发。而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只剩下两个乌青的黑眼圈。转念一想,怪不得所有人都说,化妆品是女人最好的朋友。离开洗手间时,她已然重又焕发出往日里的生气。她还是那个光彩夺目的舒妤,不假于颜色。
打开房门,舒妤闻见了浓烈的尼古丁的味道,不禁轻咳起来,又看见茶几上的烟缸中布满了烟头,可见昨晚萧子慎的心情有多糟。
上次,上次他这样,似乎是他母亲过世的那晚。舒妤永远也忘不了,当时,就连永远神采奕奕的萧子慎也有如此落寞的眼神。萧子慎独自站在医院的长廊上,背影萧瑟。他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也没有人敢上前去劝阻他。他浑身上下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杀气。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萧子慎是人而不是神。因为原来他也有喜怒哀乐。
而,那天,不知怎的。舒妤却鼓足了勇气,上前轻轻拿走了他手里的烟,将他带到医院的外面的小公园里。萧子慎突然抱住了她,舒妤不知所以然,只能由他抱着。萧子慎突然低声呢喃:“阿妤,从今天开始,我没有妈妈了。我是个孤儿了。”舒妤感受到他温热的泪水,便紧紧抱住了他,什么也没有多说。舒妤那一刻有说不出的心疼,心疼他,也是心疼自己。
后来,她才知道家对于萧子慎有多么特别的意义,而他的母亲,于萧子慎而言,则是神明般的存在。
其实,自从结婚以来,萧子慎知道舒妤对尼古丁过敏的时候,便一声不吭地在家里戒了烟。偶尔烟瘾犯了,也只会去阳台上抽上一根便罢了。后来,大抵只有情绪低落的时候才会这样。
舒妤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难道和离婚有关?舒妤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个有些头疼而愚蠢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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