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平静如水,鲜少波澜。她每天有规律地生活,清晨去买菜,然后回来做饭,闲暇时分,弹弹琴看看书。入秋了,街道两旁的银杏树都变了颜色,风轻轻吹过,遍地都是金黄的叶子,铺满了整条大路。她似孩童般的将叶子踢来踢去,也会抓起一把叶子洒向空中。偶尔间,也有几个女孩子会和她一起,向其中一位围在中间,周边几个人将一捧叶子洒向她,女孩子高兴在叶子雨中转圈圈,也会拉起小姐妹的手一同跳起舞来。舒妤是很难融入年轻孩子的集体了,当她们欢笑时,她就转身离去,只留下落寞的背影。终究,她还是恐惧孤独的。
傍晚时分,独自一人在街道慢慢地走。路上总会遇到一两个熟悉的街坊,不得不客套得寒暄几句。微黄的灯光,将舒妤的背影映在挺拔的香樟树下。这么多年,她总是会一个人低着头走路,她害怕四目相对的感觉,那是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突然,她停住了脚,因为前面有个人挡住了她的路。她本能抬起头,那是一张已经深入她骨髓且永世不忘的脸。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要逃,直接转身。不知道从何起,她竟然变得这般懦弱。故人重逢,至少应该微笑寒暄,问一句:“最近可好?”现在连这个她都做不到,她在害怕,非常害怕。
容博并没有给她逃跑的机会,他双手扼住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可舒妤还在垂死挣扎,她明明深知,这只会让眼前这个男人更加用力抓住自己。这一刻,她失去了原有的所有理智。容博看着她,拼死挣扎的样子,无力地松开了手,“之亦,我为了找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舒妤停住了脚步,容博就是那么清楚哪里是她的软肋。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制住了她的命门,她只得无条件缴械投降。她重又转回身来,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突然,她哭了,无声地哭泣。她低着头,试图不让他看见自己涕泗横流的模样。他重又穿回了粉红衬衫,仿佛是当年的那个少年穿越时空而来。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她似乎深陷记忆的漩涡。一桩桩一件件,如洪水一般席卷而来,慢慢侵蚀着她的铁石心肠。
“我好喜欢穿粉红衬衫好看的男孩子。”
“你喜欢,那我就天天穿给你看。”
“哎呀,我又没说喜欢你。”
“那你喜欢谁?”
后来,她才发现,他的衣柜里总有那么三两件粉红衬衫,不同款式的。他们分开的那些岁月里,无论舒妤多么捉襟见肘,看到好看的男士粉红衬衫,她总会买。连母亲都会问,你买这些做什么?此时,她总是沉默不语。其实,母亲该知道的,有个人一直住在她心底一隅。所以,每当有人给她介绍对象的时候,母亲总是托词,女儿还小,还想多留几年。渐渐,就没有人再上门来给她介绍对象了。以前,她真的单纯以为母亲是希望自己可以陪伴她,如今看来母亲是已经看透了她姑娘家的那点小心思。是啊,母亲一直以来都是个聪明通透的女子啊。
原来,他们一直都站在原地,孤独地等待,等待着一场不知结果的爱恋。谁好像都没有走失。而铸成今日之过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不可言说的命运。
舒妤抱着容博,一如当年,在他怀里抽泣。容博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怔住了,手也不知如何安放,终是慢慢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情绪。他甚至觉得,当年的小女孩回来。这么多年,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们仍是当年的模样,未曾改变。
舒妤拉着容博的手,容博的手还是如当年一般温暖,宽大而温暖的手。来到自己的家里,她让容博在客厅里等着,约莫二十分钟。舒妤拿出了一个挺大的礼盒,看样子是放了很久。样式虽然旧了,但外面没有一点灰尘。舒妤把盒子给了容博,让他打开了。在容博打开了那刻,他完全震惊到张开了嘴。他从来没有想到过,那盒子都是不同款式的粉红衬衫,尺寸都是他当年的尺寸。想来,是他们分别的那些年,舒妤独自买下的。他无法想象,当时活在地狱里的舒妤是以何种心情来买这些衣服的。那时的舒妤,已是自顾不暇,心里仍在念着他。而那时的自己,究竟在干什么?在大洋彼岸,舒服得活着,至少是衣食无忧地活着。想到此处,他恨透了自己,恨透自己的无能,他恨不得时间到可以倒流,回到当初,他一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若她未曾遇到萧子慎,那么今天他们一定可以得到幸福的,至少可以相伴余生。
一路上未曾说过话的舒妤,突然张口:“似之,爱情只是生活中的调味剂。生活会慢慢抚平我们的棱角,带走所有的激情。”她轻轻拂过那些未曾拆封的衬衫,“这些东西,都是我们曾经最美好的回忆,把他们留在心底不好嘛?我们都无法回到当初的模样了,许多东西都成了我们的羁绊。你逃不了,我也挣脱不开。”
听到这里,容博明白了。这是一场告别,告别过去,展望新的未来。他把盒子重新盖起来,坐下来,慢慢吐出几个字:“是啊,我们都不是懵懂少年了。身上的责任越来越重,我自然是明白你的,你有你的顾虑,大抵所有都是为了我好。可你知道吗?什么才是真正为我好?你为何武断替我做了所有的决定,而一厢情愿地以为那是为我好?我爱你,这是过错吗?”
“如果我们都没有变,那便不是过错。这十载光景,你或许变得不多,可我彻头彻尾变了,不复当年的心性。如今的我,孑然一身才是最好的归宿。我的存在,势必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不愿。我希望你仍是当年的少年,干净清澈的模样。而我,在泥潭里久了,早已不在意自己是否满身污秽了。”
“不是,你变了,而是,你动摇了。你已经信不过我了,那么多说无益。”
“似之,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好姑娘,度过余生,也让我心安。”
容博冷笑两声:“好,我定会如你所愿。”他拿走了那个盛满回忆的盒子,决绝离去。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