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归来,相思依旧,我心荡漾。自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画面突转,容博选择了离开,不回头。她苦苦地在后面追着,直至他消失。她不断地喊着:“不要走,不要走,不要走,不要抛下我。”可她的呼唤,是那么苍白无力,那个背影还是那么决绝,并未受到她呼喊的丝毫影响。可她还是不断在喊叫着,直到整个声音都嘶哑了,再也发不出声来了。即便如此,她的脚步也未曾停下,一直向前追赶着,直到他消失了。
她哭着醒了,发现枕头已湿。心脏久久不能平复,浑身都在颤抖。她全身蜷成一团,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默默等待天明。就这样,她一坐就是三天,不吃不喝,眼神空洞,盯着天花板。她正在用极尽的自虐来宣告她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为何世界对她如此不公?求不得,爱别离,桩桩件件,都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只是个普通人,为何不能像个普通人一般?爱就爱得轰轰烈烈,肝肠寸断。和相爱的人厮守到老,一生一世只为一心人。可她能做的,便只有克制,克制自己的感情。这种感受太痛苦了,痛苦到恨不得就此了结生命。她猛烈地用头去撞墙,试图自己不想去这些无解的问题。可是她愈发克制,思绪愈发繁杂且强烈。她感觉曾经的那些东西都回来了,她觉得自己又喘不上气了,而且比之前每一次都严重。渐渐地,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她还不能离开,这世上还有牵挂。
不知过了几日,她走出了家门。只是路上,遇得熟人,她不再愿意打招呼,冷冷地走过。此时的她,如行尸走肉般。她放下了执念,也是舍弃了自己。从此以后,她愿意也乐意形单影只得活在黑暗,独自摸索。她不再彷徨,她觉得应该接受命运的安排,了此残生。
她花了很久的功夫,慢慢让自己不再想起这些东西。她订了很多箱酒,一瓶一瓶地喝着,她早就分不清白昼和黑夜了,一个人独自沉迷。喝了吐,吐了睡,睡了醒,醒了喝,丝毫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机会。哪怕在她睡梦中,她也总是流着泪,她常常抓着心口醒来。
梦里的她,不断在奔跑,企图抓住那些她曾抓不住的念想。可她松开手的那刹那,什么都没有。那种支离破碎的梦境,都是心碎的感觉。她不想醒着也不想睡去,那些痛苦的记忆仿佛是刀刃,一寸寸割开她的心口。
她也不知醉生梦死了多久,直到一个人的到来。
那是久违的铛铛。
舒妤眯起眼,并不想搭理这个女人,也不想知道她为何而来。这世界上的人,于她入进来说,都是浮云罢了,那管她是阿猫还是阿狗,都一样。
其实,当铛铛看到这一切,她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舒妤会是这般模样,残败颓废,像极了快要枯萎的玫瑰。她无法将之前那般傲气的职场丽人与眼前这个酒鬼联系在一起,舒妤从未这般失态过。虽然铛铛称不上很懂她,但是几年的共事,也让铛铛知道,舒妤是个极其克制且压抑的人,很少放肆。如今这般,让铛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其实,铛铛不懂。她明明已经拥有了成功的资本,而且无限趋近于成功人士了。唾手可得的一切,硬生生地全部放弃了。为的是什么?那不值一提的骄傲?她真是看不穿眼前的女人,好似已经看开一切,远离滚滚红尘了,可为何还要一头扎进这尘世且不可自拔。铛铛是知道一些这舒妤的过去的,有那么不堪的过去,对于物质的一切,应该有更大的追求才是。抛头颅洒热血,为的不该是攀上食物链的顶端吗?也许萧子慎不是个好男人,但对她舒妤,是难得的真心。如今的世道,这样的真心,居然都不要,真是个疯女人。要是她自己,装作爱他的模样,又有何不可?虚情假意几番,便可以牢牢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这样的买卖,一点都不亏。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其实她是懂得吧,只是她不愿放下自己最后的底线罢了。她清楚明白地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因为她想要在此处沉沦。终究还是个痴人。
铛铛起身抓住她手里的酒杯,一把扔了出去。一瞬间,都碎成了玻璃渣。舒妤头都没有抬,拿着红酒瓶直接灌到嘴里。铛铛又夺走了她的红酒瓶,这次她没有扔出去,而是把红酒浇在舒妤头上。然后走进屋子里,又开了几瓶红酒,全都浇在舒妤的头上。顿时间,酒香四溢,舒妤一个人坐在红酒里,身上半湿。她似乎很迷恋这种浓郁的酒精味。铛铛再浇酒的时候,她没有躲也没有反抗,就静静待在那里,等着。她慢慢从墙上滑了下来,脸紧紧贴在地面,似乎在寻求一种安全感。
铛铛看着她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抓着她,把她按到浴缸里,放水。浴缸放满了水,舒妤又滑了下去。铛铛粗暴地撕了她身上的所有衣服,把她整个头都按在水里,过了一分钟,把她又拉了起来:“你酒醒了吗?你要是想死,就溺在这水里吧。我就在这里等着,要不你活着出来,要不我给你收尸,你自己看着办!要是你死了,我会通知萧子慎来见你最后一面的。至于你心心念念的容博,你猜,他看到你尸体的时候作何感想?你好好掂量掂量。”铛铛气急败坏地冲出浴室,坐在客厅里,候着。她心里其实有一点发虚的,她并不清楚舒妤会怎么做,如果她的真的死了,那她该如何向萧子慎交代。即便她很不同情萧子慎和舒妤今日的遭遇,但毕竟是今天的事还是应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与此同时,让她发现舒妤的固执劲儿一点都不亚于萧子慎。在这点上,两个人真是臭味相投。这两人如果能相伴一生,一定是会互相折磨一辈子。铛铛想到此处,有些后悔当初帮了萧子慎,那会是多么有趣的一场戏啊。何况,萧子慎有了软肋,她更是可以借题发挥了。那么优质的一笔买卖,自己竟然错过。真是懊悔不已。
一个小时后,舒妤收拾干净自己后出来。尽管眼神是依旧那么空洞无神,至少身上已经是清清爽爽了。铛铛眼尖,发现舒妤身上有许多小小的划痕,她的气性又上来了,冲上去就给了舒妤一巴掌:“舒妤,我告诉你,我本来是不想管你的。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作妖给谁看呢?谁会同情你啊!你这样,就是亲者痛仇者快,那些拆散你们的人可高兴你这副样子呢。”她气急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又坐回原来的位子上。冷静下来,她有些后悔刚才的举动,她不知不觉中改了称呼:“舒妤姐,这人活着都是痛苦的,因为舒服是留给死人的。这世上,有太多的可怜人,但可怜之人若不自怜,世上便没有人再会怜惜他们。和昨日已去之人相比,你是何其幸运,依然感受这片天空。如果人有心就会输,那会就舍弃心活着就好了。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你有你的难处,别人自然也有别人的难处。这世上,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你需自己走出来才行。”铛铛沉默片刻之后说:“舒妤姐,我们也共事了很多年。刚开始的时候,我不懂萧子慎为什么会选你,明明比你优秀漂亮的人太多了。可渐渐我就发现了,你的与众不同,你有着他们那些世家子弟身上都没有的东西,信仰。那一刻,我终于承认萧子慎的慧眼了。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个聪颖通透的女子。”
这些道理,舒妤都懂,只是她不愿醒来罢了。她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梦里的她,恣意洒脱,活出了她想象中的模样。可梦总有要醒来的一天,铛铛的到来,只是告诉她,梦该醒了。并没有什么懊恼和后悔,再给她一次机会的话,她还是这个决定,只是再度感叹自己的无能而已。她就是太了解自己了,所以才会痛苦。可,这痛苦又能怎样,她还有漫漫长夜,来独自品尝着苦楚,又何必急于一时。锥心之痛,缓缓袭来,刻进生命里。
舒妤仍是一言不发,铛铛也不确定她是否已经活过来了。舒妤走进卧室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安。她从抽屉里拿出一颗安眠药,吞了下去。也许是药起效了,她迷迷糊糊中渐渐睡着。梦境于她,依然是不安,甚至是恐怖的。纵使有安眠药的帮助,她仍是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感觉后槽牙也是用力地咬在一起。铛铛走了进来,替她轻轻揶了被子,然后转身去客厅里沙发里睡了。想来,自己还是要再待几天,观察下她的情况再走。如果她情绪还不稳定,只能让他来了。
收拾完了一切,已是凌晨三点,铛铛很犹豫,要不要给萧子慎打电话报平安。思前想后许久,她还是给萧子慎打了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仿佛对面的人,一直守在电话边,等着这个电话。
“舒妤情绪比我想象中更加糟,已经被我安抚下来了。我会再待几天,等她完全正常了,再回来。你放心。”铛铛想了想,又说:“我觉得她可能还是要去医院的,我担心她的抑郁症又发作了。如果再出什么意外,再赶过来可能都来不及。你考虑下吧。”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萧子慎切了电话,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阿妤,我已经给了你要的自由。早知你离开我也是这副德行,那我当初就该让你恨我,然后把你牢牢抓在我身上。哪怕你是块顽石,我也总能把你焐热了。你离开了我,就该过得比待在我身边好啊,那才能让我有些恨意。罢了罢了,在你心里,我怎会有丝毫分量?可你究竟是在为谁难过,是他吗?哈,容博对于你,就是不一样的存在。牵动着你的所有喜怒哀乐的,永远只有他。我,萧子慎,就是个笑话,天大的笑话。可就算我是个笑话,可我还是想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我几近卑微的讨好,你连看都不愿意看,但我还是乐在其中。无论你相信不相信,我是希望你能够幸福的,哪怕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
萧子慎戒了许久的烟,在这一刻又重新抽了起来。一夜之间,他也不知道抽了多少,一根接一根。原来,这尼古丁的味道,才是世上最大的忧愁。所以,像他的忧愁,就不值一提了。这烟,仿佛带给他新的滋味,教会了他忧愁的滋味。抽屉里仅存的几包烟,他都抽完了。吞云吐雾间,好似能把他的忧愁都带走一般。他发觉,烟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不知是烟雾缭绕给他带来的朦胧感,还是他强撑精神许久,他困了,竟睡着了。
这是舒妤离开后,萧子慎难得的安眠。梦境里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的他,瘦瘦小小的,很不起眼。在他出生之前,萧家就有了两个儿子了,所以他的出生似乎更加无关紧要了。在他四五岁的时候,他总是跟在那两个哥哥的后面当做小尾巴,小孩子的他并不懂得他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从心底里真正讨厌他,无关于争宠,无关于血缘,是发自肺腑得厌恶。直到有一天,那两个哥哥伙同院子里其他小霸王们,将他骗到野外,并丢进刚下过雨的深坑里,他有点意识到,他们对他不仅仅是讨厌。到了晚上,突然又下起雨,雨水慢慢没过他的脖颈,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窒息。很快,他丧失了意识。他想,这可能就是死亡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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