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别了,光 > 番外一 死生不复相见 上
    舒妤便独自一人在旧宅里安安静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好似从前那般“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她几乎每天都在待在家里,很少出门。不知怎的,她似乎有些厌弃外面那些有着阳光的地方。她每天不是躺在沙发上就是躺在床上,她几近疯狂地迷恋着松软的床垫。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的她究竟是多么焦虑和痛苦。既然无人懂得她,那么也不必过多言说,都是在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和萧子慎离婚过后,她去查过自己的账户,萧子慎很贴心且绅士地给了她一大笔离婚补偿金,数额大到足以让她富庶得过完下半生。这段婚姻里,大家明明是和平仳离,这一举动却显得是萧子慎是过错方,而舒妤成了受害者。其实,萧子慎,还是不懂。她作为一个小小的平民老百姓,哪里需要那么多钱呢?说到底,萧子慎终究身上商人的气息太重,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他们的结局都不会变,殊路怎可同归?最关键的是,萧子慎根本不懂,她需要的东西,早就没有了。

    不知怎的,最近午夜梦回之时,总是想起果果那张神似萧子慎的脸庞,超越年龄的早熟。也许真的上了年纪的缘故,她开始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了。她觉得对这个孩子有万分的愧疚,只能每每对着临别时相赠的那副手绘的全家福发呆许久。

    即便舒妤这样委屈了自己,也没事情变得好起来。在容博婚礼的那天,她的祝福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的。她是真的希望他能够幸福。她总觉得他们三个人之间总要有人过得幸福才值得。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

    有一天,下午。季白在收拾行李,容博下个月就要离开中国,回美国去了。按照容博的意思,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医院里的最后一台预约手术也已经做完了,所有的交接工作下个月都会完成。数年前,容博满怀希望回到了这里,数年后,他满身伤痕得离开这座充满回忆的城。季白也感受到了容博的不舍,只是不明白究竟为何?既然不舍是这里,为何选择远离?

    直到今天,她翻开了一本容博的旧书《诗经》,里面藏着一张旧相片,是两个人。她自然是见过这两个人的,一个是她的丈夫,另一个是在婚礼上出现的她丈夫所谓的“妹妹”。两个人在照片上那亲昵状,容博拉着那个女孩子的手,那个女孩子脸上带着笑,微微靠着容博。容博也是笑意满满盯着那个娇小的女孩子。她发现容博的眼睛里有光,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这两个人又怎么可能是一般的哥哥妹妹的呢?她翻到相片的背面,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1995年,似之与之亦于太湖摄”

    她的心瞬间就碎了,这句话她是知道的,出自于《诗经》,下面一句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终于明白了,容博冷淡的缘由了。原来,是因为没有爱。她也明白了,容博是那样不舍,仍然要离开的缘由,皆是因为这个女孩子。容博他想要忘记却又忘记不了,只能远离这熟悉的一切,让自己的思念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怎么能这样愚蠢?都是在自欺欺人。怪不得婚礼现场,她愿意将自己的过往完完整整地讲给大家听,将撕裂的伤口再拉开一个大口子,赤裸裸血淋淋地露出来。原来,也只是说给容博听的,只是想断了他的念头罢了。那么她呢?她是什么?只是一个感情上的替代品吗?还是只是一个可以上得了台面的媳妇呢?她想着想着,就落下泪来。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这样撕心裂肺地痛过。她甚至觉得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疼,都在煎熬。一直以来,她都只是一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她哭了很久很久,哭得觉得整个世界都黑了,好像是真的眼前都变黑了,突然她就是丧失了意识了。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房里,容博在病房里的沙发上半卧着,满脸憔悴。她心里其实是有些舍不得的,但她实在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面对他,她无法装作大度得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还是觉得自己缩回自己地乌龟壳里,继续装睡。她突然感觉到有股热气在向自己靠近,她知道那是容博,因为他身上有股熟悉的古龙香水的味道,淡淡的好闻的。容博替他揶了揶被子,转身就离开了。直到季白听到关门的时候,她才重又睁开眼睛,她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卑微,什么都是偷偷摸摸的。想着想着,鼻头一酸,眼里又有了泪珠,顺着脸颊慢慢流下,是温热的。

    昨天他在看门诊,家里的阿姨连续给他打了二十多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有接,阿姨都快急疯了,只能打电话叫救护车,急急忙忙地将季白送进急诊了。等他赶到的时候,舒妤已经在急诊看护室里面了。他跟面诊的医生沟通了下,他们说季白并没有大碍,可能是因为情绪波动的缘故。因为怀孕嘛,孕妇的情绪波动总是不受控制的。当他听到这几个的字的时候,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孩子?”“要生下来吗?”“怎么样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有些紧张,惶恐,不安,但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不是已经决定和这个人相互扶持走完这段婚姻之路了吗?可当这不期而遇的孩子的来的时候,他依然手足无措。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揭开了他自欺欺人的面纱,将他的心迹袒露无遗。如今的他,似乎并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还没走出大厅,他就遇到了自家的保姆。保姆是个老实本分的热心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他不得不多问几句,不然是否显得他对于自己的妻子太过于冷漠。保姆说话并没有太大的逻辑,多数的时候都是在使用语气词表现当时那种突然的情况,他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容博赶着去上班,实在是没有太多的耐心在听她说那些无关紧要的她自己的心情。出于无奈,他只能打断保姆阿姨的话,“阿姨,昨天小白为什么会晕倒进医院啊?”

    “啊,先生。太太她手里握着一张老照片。我看见好像是95年的时候拍的,照片上那个男的,我看着有点像先生,还有一个女的。”

    “好,我知道了。你给她送吃来的,是吧。赶快去吧,我估计一会儿她就醒了。”容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家医院的。他本意不想刻意隐瞒他与之亦的关系,只是觉得这段关系已经决定尘封了,就不必再提及了。何况,他也并没有想过再发生些什么。但既然这件事是她自己知道的,势必会引发波澜。他有些头疼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晚上下班以后,他约了蒋玠来谈谈这件事,正好蒋玠也刚刚成为有妇之夫。

    他今天一天上班都有些无精打采的,主任以为是他病了,就提前让他下班了。他和蒋玠约的是六点,那么早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就开车回家了。家里似乎还保持这季白出事前的样子,他走进书房,看到一个个大的纸箱,里面都是他这些年的书。这才让他真正感受到离别的味道,是啊,他要走了,要离开这里了。不是诀别,是永别了。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书,和一张旧照片。那是他和之亦的第一张合影。彼时,家用相机还是个稀有品。那是大伯去日本出差的时候买回来的,拿回来过后,他们几个小孩子当作宝贝一样,观赏了许久。一会这里按两下,一会那里按两下,可还是不会拍出照片来。最后,还是精通日语的大伯,按照说明书手把手地教会他的。那时,他们几人相约去太湖边上郊游。其实,太湖在他们眼里,很远也很大,怎么也看不见边际。那天,早晨,他们早早就坐上了大巴车准备去东山岛。小孩子们起的早,自然也困,路又远,半路上就睡着了。等到他们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他们兴致勃勃地拿出家里人准备的盒饭,还是温热的。每家人的菜都是不一样的,只是他和之亦的盒饭是一模一样的,因为都是之亦的祖母做的。老人家是土生土长的江南闺秀,做菜都喜欢放些糖来提鲜。他其实对这个菜色并不是那么喜欢,但是之亦喜欢,她喜欢她祖母做的菜。那时的她,还在换牙期,她父母常常限制她吃糖和甜食,所以只能宠溺她的祖父祖母才会没有限制。

    中午时分,一群人围坐在芦苇荡旁,开始吃起了午饭。蒋玠从小就喜欢欺负之亦,看到舒妤里面放了六个红烧鸡根,立马抢了两个放进了自己的饭盒里,气得之亦嘟起了嘴巴,表示不满。为了安慰他,他把自己的鸡根分了一般给之亦,之亦就立马高兴了起来了。

    蒋玠看到这里,就立马起哄了起来:“似之,你这么偏向自己的小媳妇,就是个妻管严!”

    “我乐意,你管得真宽!有本事,你也自己找个,那你也能妻管严。”

    黄昏时分,太阳的余晖映照在整个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湖面又泛出别样的光彩,简直美极了。他央求蒋玠帮他和之亦拍一张合照,后来他去照相馆冲相片的时候,特意要师傅把这张照片冲两张。他焦急得等了好几天,才拿到照片。还没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打开了,仔细找到那张照片。他拿到那照片的时候,突然就觉得是他的之亦是光,无尽璀璨的光,将他的生命完全照亮了,所以他一定要握住这束光。那时的他似乎也是有些害怕的,不知道是害怕忘记,还是害怕被遗忘。所以一回到家里,用了记号笔工工整整写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1995年,似之与之亦于太湖摄”。

    他自然是明白的,无论时代如何更迭,这世上最美的情话一定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后面那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时的他就如此笃定了,可惜愈发长大了,愈发失去了年少时的孤勇。彼时,他未曾明白了解之亦的心意,便愿做出执手一生的誓言。

    想到了这里,他的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光散了,他连分毫都未曾握住。他的脑中突然想起了那英的一首歌:“当时青春年少,我们相遇太早。轻轻牵手拥抱,透支太多心跳。岁月汹涌波涛,冲散恋人毫无预兆,从今只能凭吊。”原来,那首歌叫做《相爱恨早》。

    是啊,只怪他们相遇太早,才会有如今的遗恨。

    他匆匆收拾情绪,出门去见蒋玠。他在约定时间之前半个小时就到了,他一个人点了杯碧螺春,慢慢地喝着。蒋玠约莫迟到了半个小时,他风尘仆仆而来,刚见面就道歉连连,说今天那顿他来请。

    “说吧,今天找我来什么事?”

    “我就要回美国了,想跟你吃了临别饭,难道还要理由吗?”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吗?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你还会跟我这么客气吗?”蒋玠喝了一口茶说:“我跟你又不是之亦,永远不见了。”蒋玠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望向容博,他的脸色确实有所变化,想来今天还是因为舒妤的缘故。“看来我说得没错,今天的事还是关于之亦的。你都已经结婚了,怎么还会跟之亦纠缠不清。她都躲在那里去了,你怎么还能那样?”

    “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只不过,季白知道我和之亦的事了,而且她怀孕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谁怀孕了?季白?”

    “对,她怀孕了。她昨天在家里整理旧书的时候,发现我与之亦去太湖的旧照。然后可能太过于伤心,就昏了过去。后来送进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才发现她怀孕了。我有些措手不及。”

    “叫我说你什么好呢?你说过,即便不爱她,也会善待她的。这就是你善待的方式。但如果我是你,我也会选择对这件事不坦白。因为这世上的女子,没有人是对待丈夫的前任能够大度到不介意。而且你选择隐瞒了,在他们眼里就是谎言的开始。”

    “所以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如果你还是放不下之亦,就趁这件事彻底和季白断了。无论是孩子,还是家庭的责任,你都放下。劝她把孩子打掉,然后给彼此自由。”

    “不,我不想那么做。”

    “那就去求得季白的原谅。无论她怎样,你都要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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