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劫难后的思考
夜,月色矇眬,医院沉睡在寂静安谧的夜幕中,雷名榜的病房里,床头柜上的罩子洋油灯在闪烁着微弱的亮光。雷至泉躺在病房里的一张竹躺椅上闭着眼想着心事,在病床上根本没有闭眼的雷名榜小声叫了一声:“老大,睡着没有?。”雷至泉应了一声。雷名榜心有所思地接着说:“你起来,到爹的身边坐坐,我们一起说说话。”雷至泉先是一怔,半夜三更的,爹有什么话要说,竟如此郑重其事,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高兴父亲难得有这份心情,忙起来坐在父亲的床边期待地望着父亲。
雷名榜问;“现在的时局怎么样了?”“听说小鬼子还是在节节地往北撤。”“撤就好,你的农场还被小鬼子占领吧?”“没有这方面的消息。”“我想也快了,小鬼子走了,你就办你的正事去,况且你还有一个家在关帝镇茅草村嘞!不能老在这儿陪着我呀!我自己也不想在这里久留,差不厘就出院。”说到这里他不禁老泪涟涟,一时说不出话来。等了一会儿无比感慨地说:“最近我反来覆去地想:“我们现在是家破人亡,雷家大屋”没有了;我现在是身无分文,不仅不是过去的财主了,流浪汉也不如,要出医院脱下了这身病号服,连换的衣服也没有!走出了这个医院的大门还不知道到哪儿去安身?想不到我雷名榜也有今天,真是人世沧桑、人生叵测!”接着他咬牙切齿地说:“老大,小鬼子把我们家害得惨啊!我算是知道了什么是亡国恨了。所幸的是我虽九死一生还是留下了这把老骨头,但,这是魏大柱用他年轻的生命换的,是郑仁贵尽全力救的;还有你六妹飘飘的命也是乡亲们冒死保住的,这都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生死情。每当想到这里,我就想:再难也要好好地活着,否则就对不起这些恩人们。知恩图报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美德,我们不能忘恩负义,这个恩我们是一定要报的。”雷至泉听到这里伤心地连连点着头。
雷名榜接着说:“还有你妈和大柱也绝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躺在乱坟堤、芦苇岛里,日后一定要厚葬。”说到这里他万分伤感地说:“话是这样说,可我现在是连我自己的衣食都没有着落哟!不错,我们还有一些田产,可这些东西都是死产,在现在是一不能吃,二不能喝,就是想卖也没人要,解决不了当前燃眉之急呀?”这时雷至泉忙说:“爹,我逃难走的时候,您给了我一些钱,没有怎么花,只是现在放在茅草村。”雷名榜忙摆着手深情地说:“那点钱你们留着,时局还不知道怎么变呢?钱是人的胆。我这里再想办法,我就不相信过不了这个坎。”
雷名榜沉默良久后,自言自语:也只能这样了。雷至泉忙疑惑地问:“爹,您说啥呢?”“我是在想,将你娘嫁妆的珠宝首饰拿出一些当了。”雷至泉大吃一惊,急切地说:“爹,房子都烧了,那还有娘的嫁妆珠宝首饰?”“你甭着急,我没有说胡话,听爹说:在民国初年的时候,有一阵子我们家那一带闹土匪,我和你娘担心家里也会被抢,我们就把你娘嫁妆的珠宝首饰和地契等装在了一个铁匣子里深埋在一个较隐蔽的地方了,那个地方人找不到,小鬼子再精也不会找到的。你明天就悄悄地回去,到了晚上悄悄去挖,一定要做到人不知鬼不觉,挖出来后把那个匣子包好了给我拿来。”说到这里雷名榜想到自己在大难之后,没有生路时,还幸亏有妻子----,可妻子她….陡地一阵凄楚难忍,差一点一口气没有缓过来,吓得雷至泉忙叫医生和护士。
从大难中走过来的雷名榜,不仅肚子小了福相没有了,身子也消瘦得变了模样,特别是在心灵上更是被劫难重塑,脱胎换骨。要说他在过去还有一些乡绅的斯文和儒雅、有过财主的尊严。在小鬼子的折磨和皮鞭下已经让他的斯文儒雅扫地、尊严丢尽,他觉得自己不仅不能与正气凛然大无畏的魏大柱比,而且也不能同郑仁贵等难友们相比,因为他们基本上没有挨过小鬼子鞭子的抽打,多少还保留了一点人的尊严。在劳工中由于他是唯一的一个没有干过体力活的财主,又是一个老人,因此他挑起的担子,压在他的身上,走不了一会儿,就肩肿腰痛,气喘吁吁、举步维艰,吃力得很呀。而小鬼子坏就坏在专与他这样的人过不去,因此他也是被小鬼子鞭子抽打最多的人。在挨打时都是在众人的关注下,尽管难友们都是充满了同情和愤怒的目光,但他在小鬼子的皮鞭下被打得疼痛难忍,屁滚尿流的丑态和虽然没有求饶而忍不住地无奈的呻吟,在众人面前都暴露无遗。固然他的这些表现难友们都很理解和体谅:这绝不是他的错,都是小鬼子畜性作的孽。可是他总是有在人面前抬不起头的感觉。每当他受到暴虐的时候,他的潜意思就会想:我为什么不是一个有力气的种田的泥腿子,而是一介书生、一个财主!?我为什么不身强力壮,而是一个老人?!尽管这些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不堪回首的往事,但对他来说是刻骨铭心的不可能忘掉的。身上留下的累累鞭痕,都是这些耻辱的佐证将伴随他到死。过去的雷名榜已经永远地成为过去,经过了劫难重塑的他,要走新的人生路。
不错,他现在还拥有一定的田产,只要熬到秋天,他也许会像蛰伏的百虫一样复苏,让佃户们往他的家里送租子,他还是像模像样的有钱的财主。每当想到这里他就会告诫自己:若是这样我雷名榜还是一个人吗?恐怕就连他天天能看见,虽不会说话而能时时传给他感知的遍布全身上的鞭痕也不会答应哟!所以,在今生所剩不多的时光中,他无论如何也要为自己另寻一条新的人生之路,尽管这对他来说绝不是一种轻松的选择。
雷至泉按照父亲的交待,很顺利地完成了在他看来极不平常又最让他心碎的任务,在绝对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秘密地挖出了他妈的嫁妆珠宝、地契等。交给雷名榜后,雷名榜从中拿出了一对玉手钏,要雷至泉到当铺里去典。雷至泉是有生以为第一次去当铺,当他递上要当的玉手钏时,他的手是发抖的,接过当的银元时满脸都是泪。心里的那种百感交集惆怅不已的难受,是无法用语言表达得了的。有了钱了,雷名榜要雷至泉上街去为他买几身换洗的衣服,并一再交待不要买他以前穿的洋布长衫短褂,而一定要买农民穿的对襟土布衣裤。对此,雷至泉吃惊地差点叫起来,很不理解地问:“爹,您这是为什么?那样的衣服您能穿得出去吗?”“怎么穿不出去?就怕你的爹不够格呢!”“爹,我们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到了秋天也可能收到一些租子呀?”“这些爹都明白,心里清楚得很。不过你不了解你现在的爹。你过去当财主的爹已经被小鬼子折磨没了,现在你面前的爹这条老命是佃户们给的,我还能在佃户们的面前装模装样当财主吗?不仅没有了这个心,更没有了这个资格了!你就照爹说的去办吧。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雷名榜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心里很痛苦,但又是非常坚定的。雷至泉虽然很不理解,也很难接受,也只好无奈地照办。
当雷至泉按照雷名榜的交代办完了他该办的事以后,雷名榜对他说:“就在你秘密地回老家雷公庙去挖你妈嫁妆的时候,你的三弟媳妇丽和你六妹飘飘她们俩来了。她们是从郑仁贵、魏小柱那里知道我的情况后赶来的。她们要在这里照料我,我说:“我现在已经恢复得很好了,用不着你们照顾。而且很快就要出院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我出院后得有一个安身的地方。我想,你们回去后,能不能想办法,就在飘飘的窝棚旁边也给我搭一个窝棚,好歹也是一个能安身的地儿。窝棚搭好后就来接我回去。”她们满口答应后就走了,这样我就不是无家可归了,而是有家可归了,你也用不着为我在方面再操心了。眼下我在医院里有大夫和护士照顾,我自己又能动能吃能睡,所以在医院里也用不着你了。我知道在你的心里没有一天不在惦记着你自己的事,现在你可以走了,去办你自己的事吧。”说话时雷名榜尽管心头酸楚难忍,而说话的语气和态度还是让雷至泉感到是那样地不容置疑和不可违背。雷至泉心情沉重地说:“爹,我可以考虑走,但我也要去找管您的主治大夫谈谈,他们认为您可以出院了,我才能放心的走。”“那你就赶紧去找主治大夫谈谈吧。”雷名榜的主治外科大夫,找了内科的大夫同他一起,对雷名榜进行了会诊,认为他可以考虑出院,但出院后,一定要很好的调养。
大夫会诊后,两天过去了,雷至泉还没有想走的意思,雷名榜急了,板着脸问:“老大,你怎么还不走呀?”雷至泉心里虽然也想走,特别是当想到在这不太平的年月,这一别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逢时,他的心就碎了,他怎么也不忍离开他的爹!想不到爹要催他走了,而且是那样的严肃。他还是不顾地恳求说:“爹,让我再陪您几天吧?等她们来接您时我再走也不迟。”“我要你走,你就走!”雷名榜把脸侧向了一边,生气了。雷至泉深知严父的脾气和秉性,再坚持不仅没用,反而只能引起他更生气。只能深情地望着父亲实在无奈地说:“爹,那我就走,您可一定要多保重。”话还没有说完,心头一阵苦楚,禁不住眼泪纵横。侧身在一边的雷名榜早就在暗自流泪了。
雷至泉就这样带着对父亲无尽的难舍和牵挂离开了医院。去办他父亲所说的他应该办的事:自然他首先想到的是他的实验农场,他是一场之主,无时不在想等小鬼子走后如何招集部下重建实验室,把凝聚了他们的心血,寄予了无限希望的“中华一号”优良稻种尽快从农场的实验室移到实验田,再走向广阔的田野,最后走向全。这既是他的梦寐以求的理想,也是他父亲对他的心愿;再就是现在寄住在茅草村的他的小家,他们母子三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和不习惯的生活条件下是如何度日的?这两方面的事都让他牵肠挂肚,按照他的心情只恨自己没有分身术,不能同时到达相距数百里的两地,在不能两全的情况下,他选择了先去实验农场。
正当他要向着去农场的路上奔走时,父亲的影子总是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他想到了父亲:让他捉摸不透的心思;想到了他的身体,虽然外伤在留下了一些永远的疤痕,算是基本上好了,可身子仍然很虚弱,稍稍走动就很疲倦,全身乏力,他是伤了身,更伤了心。正如高欣大夫讲的:“他的元气大伤,要完全康复还需要较长时期的在心和身上共同调养。”这样一个花甲的老人出了医院后,要在一个稻草的窝棚里去安身!生活上如何安排?如何进行调养都是问题。他这个做大儿子的,在其他的弟妹都不在的情况下,能这样将父亲撂给一个弟媳妇和一个小妹一走了之吗?这于情于理都不容啊!想到这里他决定放弃去农场,改道去没有了老家的老家。将父亲出医院后的生活切实安排好以后再去做他自己应做的事。
县城到老家所在公庙,只有半天多的路程,雷至泉急急忙忙赶到后,在老宅‘雷家大屋’的废墟上的正中间,让他吃惊地发现有一幢在灿烂的夕阳下闪着光芒的茅舍。用稻草铺盖工整的屋顶,修剪整齐的屋檐,用杉篙支撑的,用竹、草拧成的把子,编排而成的泥巴墙壁----,都透射出滨湖一带农舍经济、美观、严谨、实用的特色。正在这房前发愣的雷至泉被雷飘飘看见了,喜出望外地叫:“大哥,您回来了。”正在屋里面收拾房子的丽闻声也忙跑出来高兴地说:“大哥,回来了。你看我们又有家了。”话音未落不禁泪水涟涟。雷至泉听说这是他们的新家也是悲喜交集,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在这个还没有完全干透还透着稻草泥土香味的草屋里,雷飘飘和丽向雷至泉叙述了这个茅舍的由来:
“在医院看爹时,爹要我们在飘飘窝棚的旁边再搭一个窝棚,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在想:爹,这样大的年纪,身体又大伤了元气,出院以后怎么能住窝棚呢!好歹得有一个家呀,那怕是很小很简陋的。我们正为这事发愁时,在大前天,魏大妈、胡大婶、刘大伯还有郑仁贵大叔等乡亲们忽然来了,把我们小小的窝棚挤得满满的。魏大妈先说:“我们今天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件事,打仁贵他们回来,知道东家死里逃生,总算捡了一条命,我们都为他高兴。现在你们的“雷家大屋”没有了,东家回来总得要有一个立脚安身的地儿,我们大伙合计了一下,想凑合着给你们建一个稻草屋,让东家和你们先住着。”
我们听着就像在做梦,可是望着这些长辈一张张热情的脸孔又不像在做梦,感动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过了半天才嗫嚅地说:“只是…..”,乡亲们忙说:“别的你们就不要管了,只要你们点头就行”。我们连连点头,要给大家跪下表示感谢,被胡大婶拉住了。临走时大伙还说:“我们被小鬼子害得也很苦,也没有太大的能耐,也只能让东家有一个比窝棚强一点儿的能避避风雨的地方,实在是委屈东家和你们了。”
第二天来了二十多人,有的还是住得很远的佃户。他们有的从堤上挑着担子、有的从河里划着小船,运来了杉篙、竹子、稻草、苇子、石灰等等材料,中午饭都是他们自己带的干粮,只喝了我们的几口水,一天的功夫这个稻草屋就搭成了。”
这是一幢三正一偏的房子,正屋做堂屋和卧室,偏屋做厨房。而且,里面已经有了桌椅、板凳、床铺、土砌的灶、锅碗瓢盆、水缸、水桶等等简单的居家过日子的生活用品。雷飘飘对雷至泉说:“这些都是乡亲们,从各自的家里拿来的,问题是他们自己也不是很宽裕,却给我们拿来了,虽然破旧点,我看比新的还要弥足珍贵。”
面对这一切,雷至泉心潮澎湃、感慨万分、浮想联翩。心想:我们雷家又有一个屋了,固然同昔日的“雷家大屋”有天壤之别,不能相提并论,但它必竟是一个屋,而它的珍贵和价值又绝不是“雷家大屋”可以相比的。因为它是乡亲们在自己也遭受过大灾大难后在极其困难的情况下自发的帮助盖起来的,而且在帮助盖屋的乡亲们中,有的自己还在住窝棚呢!所以这一草一木都凝聚了乡亲们对雷家比山重比海深的恩情啊!
雷至泉还在想:我们雷家是一户靠收地租支撑着的财主,为什么当雷家遭到如此灭顶之灾的时候,他的佃户们不仅没有冷眼旁观、拍手称快或落井下石,而是怀着极大的同情心,以他们微薄之力,主动地全力地伸出了无私的援助之手?有的还在生死关头不顾个人的安危来保护雷家的人,有的因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答案只有一个,这完全是他的父亲有一颗不寻常的心和不寻常的人品赢来的。
父亲作为一个地主,是要向佃户们收租子的。这在他看来是亘古以来,传下来的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规矩,有田出租在人们的眼里也是引以自豪的事情,在这方面他父亲不可能超凡脱俗。更何况地租是作为一个财主赖以生存的基石,也是他不让他的儿女们不死守农村,另辟蹊径离家远走,上洋学堂的主要经济来源。因此他在收租的问题上向来是极其严肃认真的,地主的行为也表现得十分充分。每年当佃户们来雷家交租子的时候,有的佃户挑来的稻子中有瘪子,他会让雇工用风车去车一下,对有的挑来的稻子看上去不太干,他会从中抓上一把,用双手掌使劲碾一碾,碾出来的米碎的多,说明稻子不够干,他会不管佃户愿意不愿意让他们挑回去晒干了,再来交……。
但,父亲作为一个财主,又有他自己做人的原则:要为富有道,不能为富不仁,更不能贪得无厌。他把自己对佃户的索取,严格控制在与佃户们认可的租约的范围之内。除此之外绝不以任何的借口,再向佃户伸手多要分毫。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富有同情心,深知佃户种田辛苦,知道顾及佃户们的生活,在他的心里有一条底线,绝不能让辛苦了一年的佃户,到了秋后交了租子以后,妻儿老小衣食无着。因此他在每年收租子的时候只要某个佃户确确实实遭到了意外的天灾人祸,过日子发生了困难,他会毫不犹豫地减免应收的租子,甚至倒给。郑仁贵就是曾经得到过父亲这方面恩惠的一个佃户。
郑仁贵是雷家的一个老佃户,本人勤劳节俭,没灾没难的正常年份,一年下来除了交租和各种生产、自活上的开销外,还有一些节余,也算是当地人中丰衣足食的殷实人家。这样的人家有时也经不起意想不到的灾难。有一年郑仁贵的妻子得了病,请乡下的郎中看,药没少吃钱没少花,但病越治越重,到后来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正当郑仁贵一筹莫展的时候,家里的水牛突然间猝死了,农民种田主要靠牛,牛死了这个家庭就等于塌了半边天。这祸不单行的灾难,使得郑仁贵这个铁汉子,也萌发过与妻子一同死了一了百了的念头,只是看到未成年的儿女没有下这个决心。正在走途无路的时候,被他的父亲雷名榜知道了,步行数十里,急急忙忙给郑仁贵送出了钱,并帮他请人抬他的妻子到县城医院去看病、帮他买水牛,而且将当年的租子也全免了,使快要陷入绝境的家庭又柳暗花明,得到了新生。后来郑仁贵要还这笔钱也被他父亲婉言拒绝了。
父亲在做人方面从不把自己看成高人一等,在佃户和乡亲们面前有一颗平凡的心,在乡里不管谁家有婚嫁丧事总是礼尚往来,逢年过节主动走动,在各家各户谈笑风生,情感融融。对家里的雇工当成家里人体贴关照。魏大柱就曾是我家的一个长工,人到三十出头还没有成家,是父亲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托媒婆帮他物色了一个媳妇,并在我家成的亲。成亲后从我们家里自己种的田中匀给了他一些田,让他另立门户,过自己的小日子。
尽管他父亲的所作所为,只是他一生所信奉的道德所驱使,从没有想到要什么回报,有些受惠于他的人可能会牢记在心,而他自己可能早已淡忘了。我们中华民族历来就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美德,的农民是朴实忠厚的,他们就是这种美德的主要载体,所以才有今天的效应。他父亲作为一名在农村的乡绅,在做人方面无疑是一个成功者。
在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大劫难后,雷至泉更深深地感到:人世叵测和艰险,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恍如过了几个世纪,是如此的漫长和难熬。在这些日子里:他经历了逃亡、家乡被沦陷,家破人亡的人生路,饱览了侵略者残暴无度的种种罪行和沦为亡国奴的同胞们备受侵略者的种种蹂躏的悲惨苦难;他自己饱受了失去亲娘、亲爹被折磨九死一生、失去家园、钱财-----的痛苦,他的心上是伤痕累累;他也领略和得到了人世间同是落难人恩德大于天的抚慰;使他明白了什么是人世间的真恨、什么是人世问的真情。
晚上雷飘飘做了几样典型的家乡菜:抄嫩藕、炖南瓜、烩芋头……。在茅屋中不大的堂屋里他们三人围坐在褐色粗糙的小木桌旁吃晚饭,虽然很寒酸也令他无穷地感慨,但这是在“雷家大屋”的地基上,在他们自己的屋里吃的居家的家常饭,能听到蝉呜、能看到燕舞,倒也使雷至泉感到格外地温馨,手里端的香馥馥的红米饭吃得忒香。
晚上他睡在堂屋左边的屋子里,这是为他的父亲准备的房间,屋里只有一张半新的双人床,在不太大的屋子里显得特别的大。床上挂了一顶发灰的蚊帐,蚊帐上留下了不少被缝补过的痕迹。床上铺的是很厚的柔软的干燥的稻草,稻草上的褥子虽是旧的,但很干净……看到这一切雷至泉既喜又忧:喜的是父亲总算有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了,忧的是他父亲一辈子是在比较优越的物质条件下生活的,对这样的条件能习惯吗?让他无奈以极!他带着满腹的愁楚,吹灭了如豆的油灯躺下了,伸展着好久没有充分放松的四肢,感到无比的惬意,小小的方格般的窗户透过暗暗的月色,传入阵阵咽咽唧唧的虫呜,他的心里虽然有无尽的思愁,还没有来得及去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因为他实在太累了。这个晚上他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最让他清晰可记的是:“雷家大屋”在原来的地基上又重新盖起来了,比原来的还要恢宏,他的父亲站立在大宅前高举双手向前来祝贺的乡亲们大声自豪地说:“这是我盖起来的。”;他梦到了他的“中华一号”优良稻种已经在中华大地上开花结果,喜得丰收的农民在堆积如山的稻子面前,在向他欢呼:“农民的救星”,一个他不敢仰视的大人物给他带上了大红花。
雷至泉一觉睡到日到中午,起来时很不好意思地对雷飘飘、丽说:“我睡得太久了。”她们忙说:“你近来没黑没夜的伺候爹,太辛苦了。”雷飘飘接着说:“在你睡的时候,郑仁贵大叔来了,见你正睡得香没有叫你。他说:“明天就用划子去接爹。”雷至泉高兴地说:“好呀!爹回来你们就要多费心了。”“我们倒没什么,就担心爹不习惯?”“我也有这个担心,不过爹是一个意志很坚强的人,他会慢慢习惯的,再说这也是暂时的,只要一到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也是这么想。”
心比天高的雷至泉觉得自己再呆在这里没太大的必要了,急着想去农场。吃过午饭就对雷飘飘、丽说:“我要走了去农场,爹就拜托给你们了,有什么事就到农场去找我。”边说边递给雷飘飘一个纸条说:“这是农场的地址。”雷飘飘她们知道雷至泉有他自己的事,也没有留他,只是宽慰地说:“你放心地走吧,在这里除了我们还有那么多好心的乡亲们呢!我们会让爹好好的调养的。”
雷至泉就这样,告别了两个弟媳妇和小妹,离开了他们的新家。他是带着许多的失落和无尽的牵挂走的。去奔自己梦寐以求的人生目标,而前面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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