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自从那日断翅主动出现在妖主面前之后,这都十日过去了,再无别的动静。想起断翅那日嚣张诡谲的样子,妖主吃不准他到底要怎样,可就是不敢放松警惕,连睡觉的时候都有兵器贴身。
外面还是那样,天一黑大家各处找躲避处,天一亮又是几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又多偷生一日的人们不言不语,这多日的恐惧折磨之下,人都变得既敏感又木讷。
毕竟自己是妖主,他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子民们这般惶恐。于是他分别以自己所在和馨儿的酒肆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围出两个方圆五里的防御结界,其中免不了蚩蚩从旁加持。妖主这人死要面子,自己又变了模样当然不会亲自出面宣告这件事情,悄悄打发几只草虫出去散播消息了。
这样一到夜里,馨儿的酒肆也没有那么拥挤了,并且在银月肆无忌惮的放荡之下还缓和了不少气氛,多少有点先前的感觉了。馨儿慢慢恢复往日的笑容,只不过外头还是血腥味漫天,那种味道会不经意飘进来,沾染到她的鼻息下,会在她皱眉头之前被栩羽轻柔的招手散去。
那夜与银月谈过以后,栩羽颇为触动,他十分珍视馨儿嬉笑的样子,看着馨儿那几日因为断翅的事情神色倦怠,黯然神伤的模样,他心疼得不行。
这几天稍有喘息,店里甚至偶尔还出现几个魑魅魍魉花痴般的调戏他们。酒库里那些胡乱酿的凑数的酒水通通被馨儿浇了院子,栩羽打起精神好生收拾了一番。
那日派去传话的飞鸟,带了回音。云雀那边好像并没有多紧张混乱,客气的道谢了,表示他们会尽快过来与大家会面的。好像最近花醉带着云雀去看天下山川,溪水清流了。不用看,馨儿也能想象得出他两什么样子,花醉一定还是寡言罕语,一双眼睛只是一惯柔情蜜意的看着云雀,揽着她清瘦的身体,她笑他便喜,云雀肯定还是一身长裙,轻飘飘的像只蝴蝶,贴着爱人的体温,偶尔起兴,在某片断崖舞一曲,后头是无垠的山海。
偶尔,馨儿倚在柜台想起云雀花醉的样子,嘴角上扬,眼神半昧,迷迷离离,是羡慕吧。
妖主那边几乎每天都有话传过来,好像断翅一直在府邸近十天都未曾露面。
妖主有尝试抓一个傀儡,但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就是个死物,一气之下丢给龙遗当肉干了。
银月总是非常适时的破坏他人的沉思时间,他见馨儿又在柜台发呆,大步流星走到跟前,哪着烛台点好火,故意让火焰撺得高高的,乘其不备非常快速的往馨儿眼下一晃,馨儿被吓到往后一仰,正好撞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后的栩羽胸口。
待馨儿站稳,“银月!你……”她闻到一股糊味,摸了一把额前的头发,有几根头发被灼到了,尾端粗糙了,馨儿更是火大,一抬手指着心灾乐祸的银月气得楞是没骂出一句。憋红了脸,半晌才想起要说什么,气急败坏,“我断了你的山柰!”
“嘿!就几根头发!”
栩羽往前一探吹灭了那根烛火,“大白天的,这么闹腾,看来这几天休息的不错,精力旺盛。”边说着边找了个小剪子细心的将馨儿灼烧过的头发尾端一点点剪下来,温柔的吹掉落在鼻子脸颊上的碎头发,指腹轻轻的拍。
“这丫头一副魂不守舍,我这不是怕她又来一次嘛!”银月指得是上回馨儿心跳消失昏死过去的事情,也正是大家初识的时候,这小半年倒是生出一份莫逆之情。
馨儿不依不饶的骂骂咧咧,伸手就要挠他,银月也不甘示弱,拉过栩羽当盾牌。在没心没肺的贫嘴中,栩羽乐而展颜。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响起,窗外有翅膀扑腾的动静,栩羽把银月的手从胳膊上扒拉下去走去窗边,开了半扇。
飞进来一直小雀鸟,叽叽咋咋冲栩羽叫唤了好一会,栩羽耐心听完,“多谢,有劳了。”鸟儿盘旋一圈又飞出去了。
馨儿忙问,“云雀还是妖?”
“云雀姑娘,说是后天一聚,好像他们旅途中也发生了奇怪的事情,见面再细说。”
“唔,要不要叫妖也来一趟啊?”馨儿随手抓了两颗葡萄塞嘴里。
“我问问,他最近好像不太愿意见外人。”栩羽面露难色。
银月插话,“他就是不想别人看见他新模样,有失身份!”他倒是一语中的。
馨儿栩羽面面相觑,随后不约而同捂着嘴笑出声来。
栩羽清楚,接下来的路可能要同行了。
入夜了,他最近几天都在馨儿房里陪着她,有的时候自己困了也就歪在床头睡着。有时是馨儿说着话慢慢就睡着了,栩羽就盖好被子悄悄离开。更多的时候,是馨儿故意抓着他衣角或者枕着他胳膊假装睡着,栩羽定是舍不得抽回手的,故而就由着她枕一夜,自己侧身躺着。
今天,馨儿又躺床上依靠着栩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栩羽好似漫不经心的说着,“你还记得你问过我丝萝的故事吗?”
馨儿此刻正好睡意来袭,听到“丝萝”二字,强打了精神,蹭了蹭头枕着栩羽的肚子,仰视着他的脸,外头月光正好照到他半张脸,使他看上去有些鬼气森森的。
那条清晰的下颚线好像是刀凿出来的,光滑又生硬,栩羽是很好看的男子,馨儿头回细瞧他时被狠狠惊艳了一把,旁的人看来栩羽是那种冷漠的生人勿近的公子,高贵冷艳,这样的人只可远观。可是他却在那天软身细语的让馨儿留下他,馨儿当时也是脑子一热,说俗了,就是被美色冲昏了头。
自族人死去馨儿就成了孤儿,一直独来独往,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就酿得一手好酒,大家看着妖主面子多有礼让。她倒是总装出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没心没肺蛮横得很。实则,她也想自己柔软下来。
她也曾经试图想亲近妖主,毕竟那是她身边唯一是一个人,虽然一个月也见不了几次,谁知道,那个家伙比自己还冷。想从他那里讨到温暖,简直是天方夜谭。
栩羽来了,她以为自己撒娇的能耐已经随母亲的死亡一同埋葬了,谁知道,一面对栩羽就轻易解锁了这项技能。她喜欢往他怀里赖,一个人的时候她有些冷,这些日子被栩羽宠得更怕冷了……
栩羽低下头正好对上馨儿看痴了的眼神,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发,“你说如果哪天我得空了,就跟你讲讲丝萝的故事。”
馨儿眼睛闪着光芒,等待着栩羽的故事。
栩羽将自己还是凡人时候的点点滴滴,已经死后遇到妖主的事情,用他惯有的温柔口气说了出来。馨儿一直听着,竟也没了睡意。
馨儿听着故事里的栩羽的心好像随着丝萝的死一同碎了,馨儿好像看到了幻觉,看到栩羽跪在长街,低着头,面前是支离破碎的心,血肉模糊好散着余温,她伸出手企图去捡起来,怎么都够不到,她好慌好急。突然自己的手被温暖的包裹起来,原来是馨儿在幻觉中无意识向前伸出的手,被栩羽握住。
画面一下切换到现实,馨儿脸被泪水灼得发烫,栩羽讲馨儿手拢到胸口,“别哭了,好不容易笑了,又招你哭了,哎……”栩羽最后的叹息透着自责。
馨儿侧过脸,埋进栩羽的肚子上,两手圈住栩羽的腰。“你说过,那个酒不醉人,但是心醉了,栩羽,我好想把你的心捡起来啊,可是我就是碰不到,还是我太弱了。”说话语气轻飘飘,带着抽泣的气声。
馨儿说话的时候呼出的温热气息透过衣衫滑到他的皮肤上,他不再说话,只是轻柔的规律的一下下抚过馨儿的后背,如同摇篮曲一样,很快馨儿呼吸平稳,睡着了。
徒增寂寞。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