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开了家酒馆,在一栋木质结构为主体的二层老洋房里,二楼住着店主,前面小花园摆着户外桌,铺着一丝不苟的草坪,各处垂花伴着芬芳好似瀑布一样垂下来,大胆的招蜂引蝶。
酒馆没起名字,门边立了个牌子——财来缘散。招牌边几个酒瓶装饰就权当广而告之了。
里头都是宽敞的沙发软榻配着矮桌,几扇大大的落地窗将阳光引了进来,墙上全是酒架,黑色吧台摆着一排做旧的紫铜烛台,正厅一副百鬼夜宴图,又怪诞又喜庆。
二楼是店主的住处,还有个颇大的阁楼,被当成了书房,后院也是私人的不开放,寥寥草草,荒芜得很,看来主家是无心打理了。
落地窗边上坐着两极好看姑娘,桌上摆着一大盘葡萄,琉璃酒瓶,两个高脚水晶杯。
其中一个姑娘说话了,“馨儿,人间住得怎么样?”正好阳光照在她身上,白里透红,甚是动人。
对面的姑娘往软榻上去一靠,慵懒是陷进去,索性脱了鞋盘起腿,拉了拉长裙盖住脚,“还好有你,比较麻烦的是我们每十年就要搬家,不过当初银月为什么执意带我们来人间啊?”
“不是说地界无主以后,世道大乱,占地为王,好像一夜之间退化到了蛮荒时代,我们醒来的时候就在了,而且……地界太难过了,他也不愿意待了吧!”云雀拿起酒杯主动碰了一下对面的杯子,干了一杯。
馨儿饮尽一杯酒,低头沉思了片刻,“云雀,那天我跟你说栩羽唤过我丝萝,你可还记得?”
“嗯。”云雀边应答边倒酒。
“话没说完,刚又想起,其实,不管栩羽把我当什么,我都爱他,像你爱花醉那样爱他,我不生气也不后悔,我们做妖怪的,爱得起也放得下!”馨儿又欲干杯。
这次杯到嘴边被抢走了,来人抢过酒杯仰头喝光,然后往馨儿身边的空位一倒,抬脚就往桌子上搭,还晃着空杯示意云雀倒酒。
馨儿嫌弃得把已经靠到自己胳膊上的家伙推开了些,“银月,你这家伙,又出去鬼混了吧?”银月身上散发着不知道又在那个美人那里蹭来的香水味,味道甜甜的风情万种。
云雀好脾气的给他把酒倒上,银月说:“什么叫鬼混,这叫寻觅,你懂不懂啊?”
馨儿白了一眼,跟云雀相视一笑,“你男女通杀,没断过桃花,也叫寻觅?”
“这叫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云雀也忍不住开口了,调笑到,“你在人间还真是如鱼得水啊!”
银月又顺势往馨儿胳膊上靠,原本就天气炎热了,馨儿火气上来,拽住银月耳朵用力一拧,疼得银月求饶半天,这才坐正一些。
银月边揉着耳朵边问,“云雀,花醉怎么样了?”
“老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有的时候我都怀疑你给我的那棵草到底是不是他,又不让浇水又不让晒太阳,倒是长得郁郁葱葱挺精神,那两花苞也没动静。”
“肯定是啊!我亲眼看见他现了原形,再等等吧,快了快了,马上就恢复了,你多给他备几身衣服吧!”银月满不在乎的说。
这话倒是换来云雀会心一笑。
一不留神银月又靠到了馨儿身上,跟没骨头一样,懒懒的说:“太阳落山了,开灯吧,要做生意了。”
云雀起身将墙上的开关全按了一遍,顶上的水晶灯亮了,四周藏的各种光源都亮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们这条街上全是保存不错的老洋房,开什么都有,老板神秘又帅气的当铺,上楼会嘎吱作响的旅店,卖蛇虫鼠蚁的小店,闪着暧昧灯光的药房,小路小巷的藏污纳垢。
随后云雀又坐了回来。
馨儿耸耸肩,银月识趣的起开,只见馨儿走到吧台,点了几根新烛,逐一摆到紫铜烛台上,烛火一点,一阵幽香开始弥漫,这些烛火到了此时也就是为了烘托气氛了……
“你呀!还是喜欢点烛。”银月说。
馨儿还未开口,云雀倒是先说了,“这烛火多好,似有生气,有始有终,我也喜欢,哪怕不指望它照明了,点了也舒服。”
自然,又是换来银月的几声贫嘴。这时一只大鸟趁着刚刚云雀拉开的玻璃门空挡飞了进来。
是一只硕大的乌鸦,盘旋两下停在馨儿跟前的吧台上,这鸟大家都认识,银月还打过人家主意呢!不过后来看多了,也就那样了,要只鸟做什么,反正人间有大把通讯设备。
大乌鸦丢下一张古旧的纸签又飞了出去,隐没在刚刚落下的黑夜里。
馨儿拾起纸签,银月云雀围了过来。很熟悉的手感,透着不属于人间的墨水味,字迹潦草,甚至每个字大小都不一样,好似刚学会用笔的顽童所写。
“这蚩蚩倒是长进了点,知道写信了。”银月一瞧见这字体,免不了嘲笑了一番。
“他跟灼灼母子还在槐阴,应该没人敢找他们麻烦的,说起来,蚩蚩这么一个高手为了某个人……”馨儿故弄玄虚的拖了个很长的尾音,“俯首称臣,你怎么看呀!银月公子……”说着还故意用胳膊轻撞了撞银月。
银月“切”了一身,“什么怎么看,单相思跟我能比吗?”
“咦?”馨儿又看了看下头的话,“蚩蚩说地界有新妖主了。”
“乱世称霸吗?哎,管他们的,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
……
要搁以前聊起故人多少还是悲从中来,年月久了,这些回忆也变得美好起来,馨儿知道银月还有期待的,他失去过山奈,知道情不可抑,所以当他面对妖主的时候,是抱着绝不放手的念头的,这次却是死别。
这家伙游戏人间,浪荡无度,他是无数人的过客,他也不想抓住他们,倒贴给他的男男女女不少了,闹归闹,可他永远都在暧昧边缘徘徊,不往深了走……
馨儿觉得,银月在找一种感觉,能把他往深处引导的感觉。
……
很快这家新的酒馆也开了快一年了,这一年生意极好,进账不断,每每算账的时候银月都有炫耀一下自己选址的厉害。
当初银月选这栋房子的时候,纯属喝多了随便挑的,房租便宜得要死,当时两姑娘看到的第一眼就自动脑补了招魂的音乐。
银月还非得硬拗,死活说这鬼气森森的房子适合他们,也不知道这个雪仙非得把自己往鬼气上扯是几个意思。
说起银月吧,这家伙先前因为一直留恋地界,徘徊于斯,天界以亵渎玩忽之罪革了他雪仙的职位,也不在管他,说白了就是被开除了,他倒好,落得一身自在。
这一年来,整个十方街大大小小的铺面基本上都相熟了,银月是公关天才,两个姑娘又讨巧,这家送水果那家拿点心的,都熟门熟路,可是唯一有一家店,他们从来没进去过。
就是隔壁的隔壁,不愁当。馨儿他们也没见人进去过也没见人出来过,但是门头每天都干干净净,屋里几乎没见亮过灯。
她们搬来是头一天听对面咖啡店小妹妹说过,那就是家买卖当铺,但是老板好像不怎么做生意,神神秘秘的,他们都没见人进去过。
可能因为太神秘了,从而滋生了各种荒诞传言,就类似于他们租的这栋房子闹鬼一样,先前肯定是瞎说的,他们住进去已经就是肯定有鬼了。
街坊传言,不愁当的神秘老板是个玄学高手,能降妖除魔的……
他们听完也是白眼,怎么不来把他们降了。
馨儿大抵是八卦过一阵子的,但是店里事多,就压下了好奇心。
其实这些年他们发现,其实有不少妖怪混居人间的,都小心伪装,遵循人间法度,同时也避免与人类接触。
看来……地界确实不好待了。
他们三倒是不一样,每到一个地方,就大大方方操持旧业,正儿八经揽客卖酒,过得跟常人无异。云雀本来就是人类,这样生活更是如鱼得水,好多地方还要她帮着提点呢!
馨儿呢,照样是个那个不太好惹的酒吧老板娘,贪财好色混不吝,有些事情她都酿到了酒里,她藏了好多酒,不卖的,夜深人静的时候三人对饮一杯,那几个酒坛子还是银月回地界给她带出来的,上头贴着朱红的字条,有“丝萝”、“深深”、“花醉”、“山柰”,还有个空坛子上头贴着“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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