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Extra2守护万物之人
应该如何描绘一名骑士的一生呢?
他应该成长在一个足孚温饱也不太过富有的家庭,他的双亲应当都是勤劳朴实、正直善良之人。他应从小在幸福中长大,却并没有过多的溺爱,他的父母爱他,却也让他经受了充足的锻炼。
他早早的成为了同龄人中的杰出者,乐于助人,甘于奉献。除去精神上的卓越,他还应该有远超同龄人的身体素质,挺拔的身高,健硕的肌肉,还有令无数少女为之倾倒的面容。
然后他应该被某位大人物所赏识,并因此获得进入皇家骑士团的机会。他在训练中表现出色,即使比起最高贵的皇子也不遑多让。皇子让他当自己的守护骑士,但是他却选择了迈向战场,守护黎民苍生。
他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无往而不利,他凯旋时人们夹道欢迎,无数少女因为他无意的一瞥而高兴到昏厥。
他的一生也应该有些许波澜,他的旧日挚友被人发现谋反,杀害前来追捕的士兵之后选择逃难敌国。
我们的骑士没有犹豫,恪守骑士道的他孤身一人杀入敌国,将旧日挚友诛于敌国宫殿之中。
他再一次凯旋,孤身一人千里奔袭,万军从中诛杀叛贼,他的风头一时无两。他回到国王的面前,当初那位想要封他为守护骑士的皇子,已经成了国王,国王用百年传承的银剑轻拍他的右肩,然后亲手为他戴上勋章,赐予他“帕尔苏格”的名号。
帕尔苏格,守护万物之人。
这就是“战歌”剑主,帕尔苏格的前半生。
一个骑士最悲惨的死法又是什么呢?
不再年轻的骑士坐在家中,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只老旧的木匣,他无比清楚地记得,十年前,国王就是从这只匣子中拿出了那枚勋章,亲手戴在了他的胸上。
现在里面没有勋章,只有一只金杯,杯中的酒透露着不祥的漆黑。
他缓慢又庄严地穿上盔甲,仿佛穿上它就能找回十年前的意气风发,穿戴整齐后他慢慢解下胸前的勋章,一丝不苟地放进盒子中。
最后,面朝国王所在的方向,他双膝跪地,仰头饮尽杯中酒。
金杯毒酒,潦了残生。
这就是“战歌”剑主,帕尔苏格的赴死之日。
至此,帕尔苏格作为骑士的一生已经结束了,从此往后,便是他作为“战歌”剑主的戎马征途。
魔剑“战歌”选中了他,那柄剑的力量让他重获“新生”。骑士在午夜醒来,黑色的剑静静地躺在面前的桌子上。巨大的落地窗开着,苍白的月光从帕尔苏格背后洒下一片银辉,背后窗外的围栏旁,靠着一个身形窈窕而缥缈的黑影。
黑影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骑士提着魔剑走到自己面前,注意到骑士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枚古朴的勋章,上面用于装饰的黄金已然黯淡。
“被‘战歌’选中之人。”黑影开口,听声音分明是名年轻的女子。“该如何称呼?”
骑士瞥了她一眼,并未作答,而是径直从她身旁走过,抬手将那枚勋章向围栏外丢出,然后右手拔剑出鞘,挥出一片残影。
被斩碎的勋章落入泥土,骑士低沉的声音也落入了女人的耳中。
“叫我,帕尔苏格。”
从那以后,立誓守护万物的骑士化为缥缈在历史缝隙中的虚无之鬼,成为了街头巷尾说书人故事中的常客,有人说,他带领着一支亡灵大军,都是些因背叛而死的人,那支军队所向披靡,不眠不休地奔走在大地上,向那些背信弃义的变节者复仇。也有人说,他杀回故国的皇宫,手刃了赐死自己的国王,单枪匹马一如几十年前在邻国的皇宫中手刃叛变的袍泽。
然后就是多少年的悠悠岁月,日升月沉,草木枯荣。
追随在冥的麾下,他却鬼使神差地爱上了那个落地窗外靠着栏杆的黑衣女人,过尽千帆,帕尔苏格总还是能记起那天苍白的月,和女人窈窕的身影。
怎奈郎有情兮妾无意,总是说不尽的古来愁。
花开了又败,终于他跟着冥回到了故国的帝都,他戎马倥偬的半生,终于也就在冥帝归位时迎来了终结。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道理他不能更明白了,他不顾冥的百般挽留,告老还乡,在亡国最东南的一个小村子里落了家。
那里气候温暖,夏天的时候,打开落地窗,能看见一如多少年前的苍白月光。
也许造化弄人,偶然间他发现村中药剂店老板的千金,意外地像当年那个靠在窗外栏杆上的黑衣女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总能勾起他心中隐藏着的窈窕黑影。
后来帕尔苏格成了药剂店中的一个小伙计,
不遗余力的忙里忙外,没人知道药剂店里最吃苦耐劳的伙计是曾经沙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
工作安顿下来以后,他也就不再回自己那湖边的家去。他又一次失了苍白的月,却得以偶尔一瞥那张梦萦的脸。
往后是风平浪静的五年,他也与老板的千金慢慢相熟,这次终归郎情妾意,两人情如鱼水,只是在帕尔苏格眼中,她终归是另一个人的影子。
第六个年头是祸不单行的年头,大雪封了山路,药材储存几乎见底,药剂店的老板又在采摘药草的路上遇到雪崩,被卷进了深不见底的山涧。
药剂店失了主心骨,好在帕尔苏格顶了上去,他不分昼夜的工作,莳花弄草的暖房就像当年运筹帷幄的军帐。已经死过一次的他不需要休息,于是人们能看见药剂店的灯昼夜不灭,里面永远有一个伏案的影子。
挺过了那个难熬的冬天,药剂店终于重新回到了正轨。也就是这时,他们才有空闲为逝去的老板默哀。
在老板的衣冠冢前,他把一切都告诉了药剂店新的女主人,也就是老板的千金,他说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过去,也说了那个他忘不了的黑衣女人。他突然感到紧张,他能厘清最错综复杂的战局,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出乎他意料的,女人接受了这一切,甚至表示自己愿意为了他尝试着去扮演那个黑衣女人。
亘古不变的,那东西,有多伟大,也就有多卑微。
欣喜若狂的他在女人手中写下自己的名字,帕尔苏格,他说在自己的故国,这个名字意为“守护万物之人”。
然后他说女人就是这世间万物,是他的一切。
后来的几十年,他们夫唱妇随地经营着那家药剂店,他买下了药剂店隔壁的一间房子当做他们的婚房,还装上了向西开的落地窗。
他偶尔会坐在背对着落地窗的桌前喝点小酒,他的妻子靠在窗外的栏杆上,仲夏夜微凉的风,还有一如许多年前苍白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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