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千秋长歌 > 第六十六章 北上平叛
    面对看起来颇有些消沉的丈夫,清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悄然上前,学着他往日安慰自己时的样子,揽着他的肩膀。

    嬴曦见她模样,不禁失笑。道:“不必忧心,我无事,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清河低下头,靠着他的胸膛,道:“郎君这两日未曾处置政事,家里的奏疏都快堆成山了,满朝大臣都在等着你出面主持朝政呢。”

    嬴曦闻言,拍拍她的手,道:“去打些清水,我要更衣出门。”

    ……

    长安城西南的归义坊中,有一座颇为普通的三进宅院,看起来与周围的民宅并无区别。

    宅院门匾上,“江第”两字看起来颇为黯淡,任谁也不会想到,在这颇为偏僻的地界,如此普通甚至显得有些破旧的宅院,竟会是一位已经封了侯的朝廷将军府邸。

    一辆颇为气派的马车自归义坊北门缓缓驶入,沿途百姓见到此车,纷纷退避在道路两旁,不敢有丝毫阻拦。

    车前是骖騑四驾,一看便知道是朝中重臣的车驾。

    马车在江家宅院前停下,跟着车驾而来的一名侍卫上前敲了敲大门。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江家的老管家揉了揉眼睛,看着来人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疑惑。

    嬴曦自马车中下来,轻笑道:“江甫将军在家吗?”

    老人虽不认识嬴曦,但见他车驾装束,便知道定非常人。他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在,只是……阿郎他腿伤未愈,正在歇息,请大人稍等,容老儿前去通禀。”

    嬴曦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正是来看望他的。”

    说罢,他也不顾老人反应,自顾自地走进大门。在他身后,几名亲卫抬着数个大箱子紧跟着进来。老人虽觉得不妥,但见这年轻人气态高贵,恐是朝中的大人物,于是他便也没有阻拦,走到前面为嬴曦带路。

    江甫在邙山之战中担任一路将领,在战斗中,他挺身而出,为主帅嬴曦挡下了齐将田单的一发冷箭。这一箭射中他的左腿,直入骨中,尽管军医及时将箭身取出,但仍是落下了病,至今腿伤未愈,据医士所言,恐怕他这条腿会就此残疾。

    对此,江甫倒是坦然接受,但他的夫人张氏却颇有些不满。班师回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朝廷却没有对他有任何封赏,被他所救的大将军也没有前来探望。

    江甫拄着拐杖,坐在庭院里,听着夫人的絮叨,却只是保持着微笑,没有反驳,更没有附和。

    正说着,江甫忽然见到老管家领着一行人走进了院子。见到来人模样,江甫大吃一惊,连忙拄着拐杖要站起来。

    嬴曦见状上前一步,阻止了他的动作。江甫有些慌乱,扔掉拐杖拱手道:“卑职参见大将军!”

    闻言,张氏和老管家同时愣住了,她想起自己刚刚还在抱怨大将军忘恩负义,如今正主到来,她一时惊慌失措,呆在了原地。

    嬴曦搀着江甫坐下,道:“京达救了孤一命,以后就莫要如此多礼了。”

    江甫连忙应和着,嬴曦抬头,对张氏和老管家说道:“孤今日是微服前来探望,并非为了公事,就不要太拘束了。”

    张氏闻言如释重负,连声道谢。嬴曦又转过头,问道:“伤怎么样了?”

    江甫道:“医士说没什么大碍,静养一段时日便可,只是以后,卑职无法再为大将军马前之卒了……”

    说着,他不禁低下头,叹息了一声。

    嬴曦却是摇头道:“孤这条命是你救的,你放心,孤绝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说着,他便吩咐亲卫打开抬进来的五个箱子。只见金光满目,箱子中竟是装满了黄金!

    嬴曦道:“孤知你将食邑的收入皆用来奖赏将士,家里向不宽裕,这一万金是孤私人对你的谢礼,不得推辞!”

    江甫见到这么多黄金,刚要出声推让,便被嬴曦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他张了张嘴,无奈地叹息一声。

    嬴曦又说道:“这是孤个人对你的报答,此次击退叛军,你功不可没,孤已经正式任命你为五官中郎将,待腿伤一好,便可上任。”

    江甫愣住了,五官中郎将乃是大将军直属官员之一,负责京兆府及左冯翊、右扶风的地方官员升迁、品评,其地位与尚书台诸曹侍郎相当,可谓是位高权重。

    片刻的惊愕之后,江甫连忙起身,颇为艰难地向嬴曦跪下行礼道:“卑职谢大将军恩赏!从此以后,江甫愿为大将军肝脑涂地!”

    嬴曦将他搀扶起来,笑道:“从此以后,你只有富贵安乐,再无肝脑涂地的机会了……”

    未央宫。

    独孤霓裳跪坐殿上,素手轻扬,朱笔在一封封奏疏上写下批红。正专心于朝政间,一双有力的臂膀却忽然自背后袭来,拦住了她的腰肢。

    霓裳嘴角微扬,一只手肘飞快地击向后方。

    她本以为会击了个空,孰料却猛然打到了实处,紧接着,男子的闷哼声传进她耳中。

    独孤霓裳连忙放下朱笔,转身看向忽然出现的嬴曦。只见他捂着腹部,脸上颇有些痛苦。她赶忙拉起他的胳膊,道:“你……怎么不躲?”

    嬴曦捂着被她重击到的肚子,半晌,方才挤出一句:“太后若是想要微臣的命,何必急于这一时!”

    霓裳的脸瞬间通红,她怒道:“你说什么胡话!”

    嬴曦大笑,腹部的痛苦却似乎平息了些许。霓裳居高临下,斜睨着他。“怎么,大将军心情刚刚好了点,便过来调戏本宫?”

    嬴曦闻言挑起眉毛:“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以为清河哄你的法子是跟谁学的?”

    嬴曦哑然失笑道:“你们这是把我当作小孩子?”

    “不是吗?”霓裳转过头,颇有些挑衅意味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

    说话间,他的手越来越不老实,霓裳秀眉微蹙,阻止了他的进犯。

    “别闹,我有正事与你商议。”

    闻言,嬴曦却也是瞬间便转换角色,脸上再无轻佻浮华。他收敛神情,跪坐到霓裳对面。

    “怎么了?”

    霓裳拿起一封奏疏递给他:“自己看!”

    嬴曦伸手接过,大致看了看,神情却并无太大变化。

    荆州牧项广病逝,其子项籍不向朝廷禀报,擅自定议谥号,并自称楚侯,隐隐有并吞荆州之势。

    霓裳见他神色,道:“你早就知道了?”

    嬴曦摇头:“准确地说,应该是早就料到了。”

    他调整了坐姿,道:“自惠帝为了对付獯鬻而下令更州刺史为牧守的那一刻开始,天下诸州分立的局面便已经不可逆转,如今我要的,就是让这些有野心的人物跳出来。”

    霓裳蹙着眉头,颇有些担心地说道:“仅凭关陇一地之力,你有把握肃清天下群雄吗?”

    嬴曦轻笑道:“放心吧,任他们如何猖獗,但朝廷正统始终在我手中,民心不会归附他们,天下士族更不会公然支持这些乱臣贼子,这便是我的优势所在。”

    他话锋一转,忽然又说道:“大周自开国至今,已有四百五十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这个国家已经积累下无数的弊端,如今我要的,正是借这个天下大乱的时节,将这一切推倒重来,建立一个全新的秩序!”

    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他打开心房,将埋藏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理想全盘说出,却并没有发现,身旁女子的眸中,闪烁着点点异样的光芒。

    嬴曦将奏疏放在案上,说道:“对我而言,所谓项籍不过是疥癣之疾,而真正的心腹之患,却近在咫尺!”

    “你是说,”霓裳略加思索,问道:“夏王?”

    嬴曦轻笑道:“算是吧,我准备进讨夏国。”

    ……

    八月七日,尚书台传出诏令,命夏王入朝。

    面对朝廷的传召,夏王姬吕公然表示拒绝。一时间朝野哗然,太后随即传制,命大将军嬴曦率军北上,征讨夏国。

    夏国位处关北高原,辖朔方、上郡、咸宁、洛交、延安五郡。就在不久前,夏王姬吕利用朝廷无暇顾及他的时候,又率军占领了北方的榆林郡。对嬴曦来说,夏国的存在就像一把尖刀,时刻以居高临下之姿悬在关中的头上。如今他已经将胡人全部驱逐到阴山以北,并先后设立了灵武、盐川、九原、安北等郡。而夏国的存在,却使得位于河套平原的九原、安北郡变得犹如飞地一般。一旦草原胡人再次大举南下,如此的地缘将导致朝廷无法在第一时间支援北方。

    因此,无论是出于政治还是军事上的考虑,嬴曦都必须要将这根钉子给拔除。夏国所辖的关北五郡虽然人口不多,土地也不如关中肥沃,但却拥有着大量的矿藏,包括他迫切需要的铜矿、铁矿,以及延安郡一带所独有的火油。

    八月十六,在中秋节后,大将军嬴曦亲自率军五万,北上讨伐夏国。

    大军一路前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收复了洛交、咸宁二郡。很快,反应过来的姬吕便立刻率军南下进驻上郡,与嬴曦展开对峙。

    嬴曦的大军止步于延安城下。

    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阻碍。

    若能夺取延安,他的大军便可以此为据点,进可攻退可守,从此占据整场战争的主动权。姬吕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在延安城北方百余里处驻扎下来,一旦嬴曦有所动作,他便可以在第一时间赶到,配合延安守军对嬴曦形成夹击之势。

    面对城高池固,易守难攻的延安城,嬴曦下令全军包围延安的东、西、南三面城门,遵循了“围师必阙”的战争法则。但在包围以后,他却又命令各部原地驻扎,没有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末将参见大将军!”

    韩信奉召来到东面嬴曦营帐内,单膝跪地,对嬴曦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嬴曦笑着上前扶起他,颇有些责怪地说道:“莫要如此多礼!”

    尽管与嬴曦相处多年,但韩信在他面前仍然是有些拘束,他看了看营帐后面的地图,问道:“大将军召末将前来,可是准备有所动作?”

    嬴曦颔首,说道:“蒙肃已经从冯翊调来了大量的攻城器械,但如今夏王驻军在百里之外,一旦孤大举攻城,他定会率军来犯,所以孤需要你去做一件事情。”

    韩信眼睛一亮:“大将军莫非是要……”

    嬴曦抚掌大笑,道:“韩信啊韩信,你不愧是孤最得力的部将,有你在帐下,孤何愁天下不定?”

    韩信单膝跪地,肃然道:“末将愿从主公之命!”

    嬴曦笑着点头道:“去吧,孤命你假节,可全权行事。”

    就在嬴曦包围延安,与夏王对峙的当口。长安朝廷却始终处于动荡状态,不断有消息自天下各地传来,使朝中局势变得扑朔迷离。

    齐王再度大败赵王迁,幽州牧公孙处南下临淄,向齐王表示臣服,被齐王封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燕侯。

    与此同时,豫州牧宋偃也入朝临淄,表示愿奉齐王为帝。齐王虽拒绝了他的建议,但仍封他为魏侯,加开府仪同三司。同时齐王还下令,于临漳郡建设齐国西都,并广告天下,会唐王、赵王、徐王、韩王、燕侯、魏侯于此,并遥封扬州牧陆浚为吴侯,镇东将军陈安为梁侯。

    消息传到长安,朝中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明白,这将意味着朝廷彻底失去对崤山以东领土的掌控,一个群雄割据的时代已经正式来临。

    就在此时,南方却也传来了坏消息。蜀郡守刘彧派人阻断剑阁,并先后占领巴西、德阳、临邛、通义、仁寿等郡,自称蜀侯,并继续四方征伐,试图一举掌握整个益州。

    在这接连不断的坏消息中,唯一可以算得上是好消息的,恐怕便只有唐王公然斥责齐王大逆之举,以及镇东将军陈安表示拒绝齐王封赏这两件事情了。

    尽管嬴曦此时出兵在外,但朝中一切风吹草动他都了然于胸。秘书令沈邕在第一时间便将朝中官员们的反应悉数传递到他的幕府之中。

    对于山东发生的大事,嬴曦并未感到太多惊讶,或许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事情。

    而朝中官员们的反应则使他意识到,与姬吕展开决战的时候已经到了。他需要一场大胜来威慑关东以及这些怀着异样心思的朝臣。

    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大将军嬴曦的命令便传达到诸军将领的手上,两个时辰后,三面驻军同时进攻延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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