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败的孙轻在十来名亲兵的簇拥下,向着西南方向逃窜。他们不敢原路往大山里面钻,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带的干粮是不足以支撑自己等人回归黑山的。只能沿途就食与民,这本就是他们一贯的行事作风。只是此次背后悬着一杆锋利的长矛,催袭着身背后心,让人不得不竖其寒毛来仓皇逃窜。
“渠帅,喝点水吧。”孙轻接过旁边的亲卫递过来的黑胶牛皮水馕,掂量了一下,估摸着里面剩下的水连三分之一都不到。孙轻塞住了水馕的口子,他并没有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强行咽出点唾沫滋润了下喉咙,方便自己开口说话。
“我还不渴,拿去给受伤的兄弟们喝吧。”虚弱的语气,干燥的嘴唇在上下摩擦时,翘起了明显的死皮。
孙轻回望着残部,兄弟们脸上挂着疲倦与狼狈,无精打采的拖拉着吊着长长的队伍。伤员却也并不多,多数都是些摩擦的轻伤,偶尔有着几个吊着胳膊的,中了箭的,算是鲜有的‘重伤员’吧!颓废的败势,就像压抑住朝阳的乌云,沉闷闷的堵在每个人的心头。
“统计下,看看还有多少兄弟。”孙轻皱着眉头,把脸转向别处,看些兄弟们的惨状,那些迷茫无助的眼神,像官军飘飞在天空的羽箭,一根根的插进自己的心脏。对于这次军事行动的失力,他绝对是要负全责的。无论情报还是补给方面都有着严重的问题,而且对于官军实力装备的判断,一无所有。那么败的一败涂地,也就没有什么好抱怨啦,眼下的难题是带着这帮兄弟如何活下去。
“渠帅,还有一千来兄弟,我听他们说,李小帅那边有五百余人,往南山那边跑了,还有些零零散散的兄弟们都在四野跑散了。”
“通知兄弟们,动作轻些,咱们加快速度,绕过前面那片小山一直往西边跑。等找到村子,咱们就有吃的了!”
死气沉沉的队伍,在拖拉与呻@吟中拉着长长的队形,在山里里蹿行。
张郃接到豪乡打退贼兵的报告之后,立刻看着挂着墙上的舆图沉思着。
这股敌人是轻装从大山里面穿过来的,本意应该是打算偷袭的。想来是主公那边的辉煌战绩,打痛了这些黑山贼。如今就想着来报复。还好陈纪所部早有防范。
敌人溃败之后原路返回的可能性不大,而且陈纪也信也报明贼兵是望着西南方向撤离的。
“去传令,让骑兵沿着顶农村一带,追击敌军。既然来了,就一个都别想着活着回去!”张颌一拳擂在木案上,信誓旦旦的说道。
苏非对于无极周边早有防范,无极周边的壁野早就被肃清。孙轻等人流蹿了几天,碰到的全是荒村,只寻到了一些野菜充饥,对于还有近千人的残部来说,这无疑是杯水车薪。
幽深的山道显露出了行人走踏的痕迹,半空中高高飘起的青色炊烟,这对于饿了一天一夜的溃兵来说,无疑是人间最美的景色。
烟!有烟,前面有烟!
人群里爆发这嘈杂的欢乐,交头接耳的私嗦着,颓废的面容上又都挂着亢奋的容光。
五家坐落在山中的猎户,原本过着平静困顿但也尚且安乐的日子,却不知道无妄之灾刹然降临。
在官军面前不堪一击的破败贼人,此刻却摇身一变,化作了亘古猛兽,手中的兵刃就是其罪恶的爪牙,鲜血铺洒了一地。在黑压压的一大片的贼兵包围下,求饶的声音仿佛山间灵鸟的啼鸣,这些所谓之人的动物确实一句都听不懂,只是狰狞的狂笑着,挥动着屠刀结束了不停跪伏在地上,不停在攒动着脑袋,张合着嘴巴的头颅。
“渠帅,吃点东西吧!”亲兵递上一锅弥漫着香气的熟肉,孙轻闭着眼睛,他不敢看锅里的东西,也不接,像个木头做的雕像一样,死死的怵在哪。
“吃点吧渠帅,这个是狗肉,刚杀的,不是人肉。”
孙轻含着泪水下咽着锅里的肉:“我的罪过啊!早就像天师告过誓言,不再吃人肉,可是如今.....哎~”
嘈杂的人群,在欢笑声中争食着锅里的肉,渠帅孙轻只是在那黯然痛哭,无暇约束。亲卫拱卫着主将,双目无神的吃着锅里的肉,像是吃棉花套子一般,没有任何悲喜,欢愉,只是如同机械般合动着嘴巴。
“渠帅,有官军!”
外围的探子小跑到孙轻亲卫近前,用着慌乱而急促的声音说道,虽然他已经刻意的压低了声音;但这轻巧的一句话,还是在杂乱的队伍里面刮起了一阵混乱的飓风。忧愁取代了喜悦,每个人都意思了自己目前的处境,是贼,作案之后的贼。
吃过人肉的冰冷的心,也并没有得到鼓舞,相反,官军两个字还是让他们害怕到颤抖。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齐齐望着,孤独的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的渠帅。
“来了多少人?”孙轻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不知是真的不为这个消息所动,还是已经身心疲惫到情感无力波动。
“不清楚,但是小的听到了骑兵的动静,很多骑兵!”
慌乱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恐惧,就好比罪犯本来以为只是一些民警,却发现自己已经惊动了全副是武装的飞虎队。孙轻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下令道:“立刻收拾东西,上山,上了山骑兵就拿我没有办法了!”
众人也都以这个为借口,慰藉着自己恐惧的心。上了山就没事了,骑兵上不了山。一千多人,浩浩荡荡的堆挤上了村庄背靠着的小山。
事实也正是这样,官军确实上不了山。山上的人远远还能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军,围着山脚下兜着战马,晃悠。想必他们也正在为怎么骑马上山而发愁。
孙轻的眉头一直皱着,左右环顾了下自己所处的这个尴尬的孤山。
布置着兵卒在半山坡砍伐着树木,寻找着滚石,据着高地为守。
心中祈祷着大贤良师庇佑着您的信徒,让官军前往不要再来人支援了,早早的退却吧!
恐惧压抑着山上的众人,夜色降临之时,孙轻觉得不能在这么坐以待毙下去,自己等人连水源都没有,困守在山上早晚都是死,还不如拼死一搏,往山外突围,活一个是一个。
亲兵上前来,低声劝说道:“渠帅,等下我等抢夺马匹,护送你杀出重围,您就不要再管这些乌合之众了,赶快逃命为上,等回到黑山,还有卷土重来,以血今日之耻的机会。”
孙轻心中苦笑不已,自己为贼多年,寇犯五州之境。落荒而逃又不是少数,狼狈不堪、提心吊胆也是常态,可笑自己还自诩英雄。
第一批先登部队已经开始突围,可是官军好似早有准备,山下的陷坑,绳索,加上漫天的箭雨,只得灰头土脸的退回山顶。
官军剿贼很少有接受投降的,一则是因为双方实力差距过大。二来就是,军功是按照人头算的。有些官军甚至能干出杀良冒功的事情,别说这些正儿八经的军功。
绝望,不禁由生而起,相熟之人都在三三两两抱头哭诉。孙轻也没了振奋人心念头,让他们哭吧,多活一日且活一日吧。
豪乡的新军击退了数倍于自己的贼兵,这一壮举很快就在被夸大后,流传于各个村落人民的耳中。乡三老联合豪乡的士绅筹集酒水、等物送给这些保卫了他们家园的英雄。
而此次的豪乡保卫战的两大英雄,总指挥陈纪,和他胞弟,阵斩十三级的勇士——陈迁,整个兵营全都在吹嘘着其勇武,就连兄长风头都被掩盖下了。
对于胜利之后的喜悦,年轻人总是玩的比较欢,尽管在陈纪的严格约束之下,还是有着许多年轻人偷偷的私下的聚在一起饮酒,这其中正有大出风头的陈迁,毕竟他才是这场故事里的主角,开始虽然一再拒绝,但是也招架不足一干同袍的吹捧,享受着一个个士兵投来的敬佩与仰慕,过足了众星拱月的瘾。
满身酒气的陈迁,醉醺醺的带着自己屯里的两伍士兵进行着执夜的任务。往日的陈迁也是这般,从来不因为自己是长官而觉得与众不同,而躲避辛苦的差事,如今成了英雄,他认为自己更应该表现出自己勤勉。正当他得意洋洋的在心中暗自幻想,自己未来辉煌而远大的前程。发现兄长陈纪带着亲卫,板着一张怒到极点的黑脸,抵在自己眼前。
陈纪努力的压抑着自己怒火,忍住想要痛打弟弟的念头,磕着牙齿低声说道:“喝酒了?”
“没~,没喝~。”说话都有些大舌头的陈迁觉得,自己这样的回答恐怕糊弄不了兄长,转而又改口说道:“喝了~喝了一点~。”同时抬起晃荡着的手臂,张开两根手指,比划着说:“就这么一点点~”
陈纪的脸黑的很厉害了,就像布满黑云堆积的天空,随时都有可能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你还能站稳么?”同样的语调,同样的声音,陈纪说道。
“立正~....”有气无力的声音,摇摇晃晃的步子,立起来,又垮下去了的腰板。此刻的陈迁活像一个弄台上的优伶,丢丑卖笑的取悦着台下的观众。
可是这个观众却已经怒不可遏了,因为表演的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们陈家在奴卢也是及其有名的大户,祖上在也曾经出过两任大将军。他实在是忍受不了弟弟这幅丢人现眼的模样。
“丢人现眼,现在怕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清楚了!”
“我姓陈...”
不待陈迁继续丢人,陈纪一脚将弟弟踹倒,爆喝道:“左右,给我扒光他,缚起来,拿冷水泼醒他,吊在辕门。”
旁边半醉半醒的士兵,此刻都吓得一个激灵,个个都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立在旁边不敢言语。
“把这些人都给我记下来,全部记大过一次,明日交由军法吏处置。”
看着在三名亲兵按着下挣扎的陈迁,陈纪骂道:“都他娘的没吃饭么?给我用力捆紧了,没听见我刚才的话么?衣服!衣服!都给我扒了!”
陈纪手里持着马鞭,在地上抽了个响炮,试了试手感,指着被倒吊着的弟弟,说道:“拿水来,给我泼醒他!”
“泼!”
见到陈迁没有反应,陈纪继续说:“泼!,泼醒为止!”
旁边的一个亲卫低声在他耳边劝说道:“主人,给二爷留些颜面把,这么做二爷日后怕是.....”
陈纪怒视他一眼,亲卫立马闭上了嘴。
噼啪~!
“疼不疼!”
陈纪对着弟弟问道。
皮鞭抽打的扎心疼痛,加上冷水冰凉的刺激,让陈迁的醉意在夜风中散去。
陈迁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漏着简短的两个字:“不疼!”
噼啪!噼啪!噼啪!
“我教你饮酒,我教你不听话!我教你得意忘形!”陈纪每打一鞭,教诲着一句。自从前些年,自己违抗军令,擅自出兵被困事件以后。生与死的考验,血与痛的教训,让陈纪变得愈发的沉稳,行军做事恪守军法。
噼啪!噼啪!
“下次当职还敢不敢饮酒?军法军纪还记得么?”
“回答我!”陈纪的怒吼在夜空里回荡,他决不允许弟弟的性格如同自己之前那么轻佻。军营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张着烛灯,依着帐篷,向着辕门张望。
陈迁咬的牙龈的鲜血都顺着嘴角往外倒流,涨红的额头盈满的汗水,正一滴滴的往地上滴落。酒精挥发而变成的汗水,润湿着整个躯体,脊背纵横交错着一条条鲜血勾画的鞭痕。
“迁知错了!下次绝不敢再犯!”
噼啪!噼啪!
鞭还在继续,陈纪也是累的满头的汗水。他又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因为自己的决策失误,无数个兄弟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把他接下来,送去医治。”陈纪说完这句话以后,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看着酒气熏熏的弟弟被亲兵搀扶着的狼狈模样,陈纪是心疼又心痛,索性背过头去。带着手下的亲兵,接替了弟弟巡营的责任。
望着天空泛着白的月牙,心中默念,为兄这么做也是希望你能沉稳一些,木郎(陈迁小名)你一定要谨记这次教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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