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榭自诩参透生灭,也清楚生命不存在真正的消逝,只是换一种能量形式存在于天地之间,可亲眼看到这么多熟悉的面孔死在面前,依然无法接受。大道理大智慧庞榭听过不少,人类引以自豪的璀璨历史,相对于茫茫宇宙的存在只是一个眨眼罢了。但人毕竟是人,即便敞开了活,也不过百年而已,所以庞榭很珍惜经历的每一件事,遇到的每一个人。
“珍珍师姐,我今天在你面前起誓,纵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将年笑初的人头带到你面前!”庞榭用指甲在墓碑上刻下了聂珍珍的名字。
太一门以前是没有墓地的,对武道中人来说,墓地的存在即是寄托,又是枷锁。有人死了,往往由相熟的同门把尸体送回老家,落叶归根。但这次死的人实在太多了,洛离歌决定将死者安葬在山门两侧的石阶旁,一来警醒门中弟子铭记血海深仇,二来可以安慰大家,这些师兄弟从未离开过。。。
。。。
陈轻狂身死的消息让洛离歌一阵恍惚,这位守护太一门百年的长老最终还是为了太一门而死。陈轻狂是内门第二十代弟子中仅存的最后一人。在整理陈轻狂遗物的时候,崔昊竟然发现了一封遗书,看墨迹应该是近两天刚留下的。
洛离歌很纳闷,陈长老为何会莫名其妙留下遗书?
“老夫愧对太一门列祖列宗,嫡孙陈京华心胸狭窄手段阴暗,欲挑唆门中弟子行大逆不道之事,今日若我身死,望掌门师侄念在往日情分上免其死罪,如陈京华诚心悔改,命其去后山闭关三年磨砺心性。如陈京华不知悔改,废其修为,逐出太一门!”
洛离歌先后叫来十几名弟子,把闭关这段时间门中发生的事详细询问了一遍。这封遗书应该是陈长老在听到林九儿示警的时候匆忙写下的,字迹十分潦草。经过再三思索,洛离歌还是决定把陈京华叫过来,当面说清楚。
陈京华刚进太一殿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语气悲愤的说道:“掌门,爷爷是为了保全太一门,不惜发动秘法以生命制住强敌,您一定要为爷爷报仇啊!”
如果没有陈长老的遗书,此时洛离歌一定会被陈京华所感动,好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但此刻在洛离歌眼里,陈京华不论表情还是话语,处处暗藏心机。先把陈长老舍命护宗的伟大形象竖立起来,话里话外和眼神中都透着对权利的渴望,无非是想接陈长老的班坐上戒律堂首座的位子。
“这是陈长老留下的遗书,你自己看看吧。。。”洛离歌将真元附在纸上,纤薄的纸张边缘斜插进石砖之中。
陈京华伏在地上,越看脸越黑,想想刚刚自己的表情动作语气,仿佛跳梁小丑一般。他搞不懂,为什么爷爷对太一门如此忠心,即便身死,都不忘了出卖自己的亲孙子。
“为什么?为什么?!庞榭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那么偏袒他?就连我爷爷私下里都对他赞赏有加。论天赋论出身,他哪一样及得上我?”
“京华,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庞榭虽然是我的亲传弟子,但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偏袒他。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什么原因让你如此恨他?男欢女爱重在你情我愿,九儿和庞榭同一天入门,两个年轻人刚进入陌生环境,自然会抱团取暖。而你们呢?因为九儿俏丽可爱,对她处处照拂,轮到庞榭的时候却截然相反,冷言冷语不说,什么脏活累活都甩给他干。你换个角度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九儿,你会喜欢谁?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下山走走吧,去泰州城,城里城外随便转转,晚饭前记得回来。”
。。。
泰州城外,陈京华独自走在田间的小道上,几个农户躺在茅草棚下乘凉,清澈的河水顺着水泥渠流进一块又一块庄稼,滋润着泥土。
“几位大哥,我是太一门弟子,请问你们为何如此悠闲?这庄稼都不需要伺候的么?”
“呦,原来是太一门高徒,快请坐,秋老虎凶猛,来喝杯凉茶解解暑。”几个庄稼汉腾的坐起来,七手八脚的把草席打扫干净。
陈京华很惊讶,他已经两三年没下过山了,以前和师兄师弟结伴下山的时候可没有这种待遇,虽然渴了求水喝的时候人家也给,但哪里有这么热情。
“小兄弟面孔生疏的很,应该是多年没下过山了吧?不瞒你说,往年这个时候我们是最忙的,既要防田鼠祸害庄稼,又要从早到晚的守着庄稼,生怕误了收成。但今年不一样了,有了这水渠和河边的压水器,我们几个只要轮班去压压水就好,田鼠也有城主府的人过来收拾,然后送去太一门的烧烤店做成美食。你看看眼前这片地,过几天打下谷子,起码比往年多五成。这都多亏了太一门的庞少侠。”一个庄稼汉在水渠里冲了冲粗瓷碗,给陈京华倒了满满一碗凉茶。
河边压水的汉子正好回来,接着话头说道:“是啊,我们这离河边近,还不算受益最深的。你去城北那边看看,只要你穿着太一门的衣服,别说喝一碗茶了,好酒好菜都抢着往你嘴里送。以前我们对太一门也敬重,但只是因为你们厉害。其实你们武功有多高修为有多深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是安稳年景,没有兵荒马乱。家里一年能剩多少钱,秋天能收多少粮,娃子能不能有出息才是我们关心的事儿。不怕您笑话,现在的日子,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白天偶尔来地里看看,平时还能去城里找份出力的差事,三天两头带着老婆孩子去吃顿烤串喝两口小酒,官老爷们的日子也不过如此而已了吧?”
陈京华陷入思索,自己和庞榭的区别到底在哪?为什么他所做的这些事在长辈眼中是玩物丧志不思进取,到了百姓心里就如同神人一般?陈京华对几个庄稼汉拱了拱手,将碗里的凉茶一饮而尽,茶是普通的茶,碗甚至有些磨嘴唇,但茶水入口却有种不一样的味道。
进城去漱玉纺转了一圈,姑娘们看见他只是善意的点头微笑,手里各忙各的。倒是守门的黄平,拉着他一个劲问庞榭的近况。走到中院,陈京华看见墙边木梯上坐着位年轻姑娘,正对着墙的另一边发呆。
“这位应该就是浅语吧,果然是倾国倾城。”陈京华被浅语的侧脸惊艳到失神,半晌才回过神来。
陈京华回到铺面,随手拿了几件衣服去柜台结账。杨柳熟练的在纸上列了个算式,又看了看陈京华身上的太一门道服,直接打了个七折。
“姑娘,我没带会员卡,也能打折吗?”
“老板交代过,太一门弟子不用会员卡也能打折。因为很多人都把会员卡送给心仪的姑娘或亲人了。所以老板才定的新规矩。”杨柳有些奇怪,这人该不会是冒充的吧?太一门的弟子她基本都见过,这位实在面生。
“那如果我说我叫陈京华,和你们老板有过节,还能打折吗?”
杨柳被问的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您在说笑吧?我就没听老板说过和谁有仇,要说真有,也就是那些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恶人吧。毕竟我们都是庞少侠从黑龙寨救出来的。”
陈京华迷茫,脑子里似乎有什么感悟一闪而过,却抓不住,如果是以往,自己可以带着问题去找爷爷。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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