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她们都叫自己桑葚。
从记事开始,每天醒了之后,侍女们早就等在门外,进来服侍她穿衣,柔滑的丝绸贴在她雪白的肌肤上,侍女们总是忍不住盯着她看出神。
她的一天都在室内度过,隔几天才有机会去院子里跑一跑,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多大,院子很大,种满了花,她坐在花丛里唱歌,婆婆们坐在她身边拍手应和,恭敬地夸奖她:“姑娘唱的真好听。”
她没有母亲,没有朋友,侍女们有过和她关系非常好的,拉着她的手去抓麻雀,然后就被婆婆们罚打手板,再也不敢亲近她。
“不许出门。”
桑葚很伤心,心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
再大一些,她有了老师,每天教她读书写字,桑葚看着远处开满花朵的树,问老师:“老师,外面的世界也有高高的围墙吗?外面的世界有我的亲人吗?”
老师哑然。
第二天,换了新老师。
好像有人在监视她,她的一举一动那人都知道。
桑葚是不乖的孩子,她每天晚上都偷着想爬到外面,可是每次都被侍女们再抓回去。
她捂着脸大哭大闹,侍女们乱作一团,婆婆们就进来罚她抄书。
桑葚的十八年,是这样度过的。
有一天,那天早上的太阳灰蒙蒙的,桑葚抱着被子睡的很熟,乌黑如瀑的秀发散乱着。
侍女们在外面轻柔地敲门,兴高采烈的:“姑娘,你今日就成年了。”
桑葚被吵醒,揉着眼睛起来,发丝妖娆地垂下脸庞。
她早已发育成熟,肤色胜雪,唇色如樱,脸颊淡粉,两只眼睛睫毛又翘又密,眼瞳是稀有的琥珀色,一举一动伊人风采,珠玉可爱,娇俏温柔,百般风貌全在她一人身上。
“早安。”
吃早饭的时候,桑葚跟婆婆们问好,嘴角还有饭渣,笑得天真烂漫。
“今天成年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出去玩啦?嘿嘿。”桑葚抱着婆婆,眼睛恳切地看着她。
婆婆们闭口不言,侍女们面面相觑。
这一天很普通,晚上桑葚却被安排洗澡,穿着月白色的长衫早早上了床。
寂静之后,夜就来了。
她睡不着,突然听到楼梯有脚步声。
“婆婆?”桑葚很疑惑,莫名害怕起来。
门陡然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陌生地出现了。
桑葚一怔,那人关门,慢慢走过来,和侍女还有婆婆不一样。
那人有一双鹰一般的双眼,吊捎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桑葚心想,真是个好看的男人。
她知道这世上有男人,老师教过,可是她没见过。男人脱了衣服,她闻到熏香的霸道香气。
“你真美。”男人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桑葚微笑,她感觉男人没有危险,她不知道什么叫危险,男人的五官毫无挑剔之处,冷漠孤傲,但是望着她时,眼底全是温柔如水。
她衣服滑落,露出圆润的肩,男人亲吻她的肩头,像亲吻一件珍宝。
“你是谁啊?”桑葚直视他。
下一秒,男人却直接吻了过来,她的嘴被霸道地撬开,他的舌头进来了,温润又暴躁,品尝她的贝齿和软舌,桑葚伸出双手推男人,却根本推不动他。
“唔、”
男人抱住桑葚,一吻完毕,桑葚呼吸不畅,男人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在她耳边呢喃。
“我想你。”
那一夜,她和他紧紧相拥,桑葚没什么感觉,只是想睡觉,她喜欢男人的嘴唇,总是小鸟一样啄吻。
那之后,每晚,男人都会来。侍女和婆婆们从不告诉她,他是谁。
桑葚满脑子疑问,终于有一晚,她阻止男人的拥抱,抬起曲线优美的腿踹在他胸膛上:“你是谁?”
男人说了那句话,从此缠绕她一生。
“你的夫君。”
“夫君?”桑葚摇头,“夫君是干嘛的?”
男人握住她的脚:“你是我的女人。”
“我不同意。”
桑葚马上就被压在榻上动弹不得,男人深深地吻她,桑葚头一次感觉到了「厌恶」。
她厌恶这个男人。
男人每晚都抱着她入睡,歇斯底里的时候叫她“桑桑”,桑葚曾想过一晚上不睡,毕竟第二天男人就失踪了,她想跟踪他去看看他到底是谁,可是每次都是她先睡着。
“别走了。”桑葚启动欺骗话术,“我想你一直留在这里。”
“很快。”男人抱着桑葚,“我何尝不想和你永生永世在一起。”
桑葚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总之又沉沉睡去。
这一天她醒的很早,天还没亮,男人背对着她穿衣,是绣着金鹤的黑色衣袍,华贵高雅,她禁不住伸手去摸。男人闻声回头,好像刚才洗过澡,乌发还滴着水珠,伸手摸她的脸:“再睡一会儿。”
“不要。”
桑葚起身,扯住他的衣袖:“我不准你走。”
男人笑了,却是狼一样的笑,让人不觉害怕。
“我每晚都和你在一起,我只是忙。”男人安抚她。
桑葚摇头:“你不尊重我,我昨晚明明不想。”
男人出门走了。
桑葚一个人留在榻上,失落地玩手指。她只是他的玩物吗?
她不想这样。
这是深不见底的密宅,高墙掩盖了外面的一切,桑葚从来没出去过。
她想出去。
这天晚上,男人早早地回来了,那时候她还在吃晚餐,男人被伺候脱下外套,踩着木屐走过来,她看向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天却很明亮。
“吃什么呢?”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过来了。
桑葚用筷子夹起一片鸭肉:“我想知道你叫什么。”
“桑桑,你这么想知道吗?”男人温柔的像家乡,却只是蛊惑而已。
桑葚点头。
侍女们退下,拉好门,男人搂住桑葚:“京参,这是你官人的名字。”
“京参......”
桑葚突然扔下筷子,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感流进心里,这个名字,叩响了她内心的大门,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悲伤、苦痛、别离、折磨,她本能地想要逃离。
桑葚站起来,却被京参抓住衣角,她跌倒,他顺势压下来。
盛在杯子里的米酒洒下来,滴在他的鼻尖,顺势溅到她脸上。
桑葚十八年来没有这么伤心过,心脏好像都要被绞碎了,她想推开京参,桑葚又怕又急,呜呜地哭了起来。
京参停下动作,眼里划过不易察觉的悲伤。
“我爱你,桑桑。”
京参动情地说道,他向来孤高,冷心冷肺,唯独对她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这三个字。
桑葚却被心里断断续续的痛苦攥住:“走开。”
京参眼底暗了下来。
那一晚,桑葚缩在被子里哭,京参早早地走了。
之后,京参不是每晚都来,隔三差五,来了就要桑葚,抱着她一毫也不松,桑葚越来越感觉,自己只不过是个玩物。
京参贴在她耳边,低沉地说:“我想让你舒服。”桑葚拼命摇头,只顾着推开他。京参长着一张阴俊如狼的脸,眼神杀气难散,嘴唇却是温柔的弧度,噙住她的唇,好像他是这世间最温柔的男人。
然而他一点都不温柔。
——想逃离这枯燥的噩梦。
桑葚有一天终于确定了自己要做什么。
可是她出不去,层层叠叠的监视下,她没办法出去。男人一听她说想出去,就会发话让她死了这条心,对她说:“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这种毫无意义的话。
桑葚的逃离愿望越来越磅礴,直到有一天,她失踪了。
偌大的宅院,藏起来很容易。
男人让人发了疯地找,狗洞都看了个遍,一点线索都没有。又派人出去追,一路追到别的州县。桑葚藏在废弃烟囱里熬了好几天,又冷又饿,小脸被熏的黑乎乎的,等到男人骑着马离开宅子,她一路从树上滑下来,越过围墙,掉到外面的山坡底下,一路滚下去。
身上好疼。
桑葚看着四周的桃林,一时恍神。
她只穿着几件薄薄的长衫,身边小河叮叮当当地流去远方,桑葚索性直接跳进小河里向远处游去,黑夜里树林有猫头鹰,翠绿的眼睛,虽然不知道远方有什么等着她,但是终于、终于出来了。
外面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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