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次陈月约叶庆明见面,不是在精神病院,而是叶庆明订的地方,是一个距离K精神病院不远的茶馆。
这次事发突然,因为顾及到陈月晕车,宋尧直接打电话给了叶庆明,“叶医生,你过来A大一趟,陈月…和我有话和你说。”
这会儿的叶庆明刚好结束研讨会,听到他的话,心底一惊,随后欣慰一笑,“嗯好,我三十分钟后到。”
说服他了吗?
宋尧他终于决定……要真正放过自己了吗?
他努力了九年,也没能说动他放下罪责,放过自己……甚至是坦诚相待都做不到,宋尧一直以来都说,他想要好起来,他会配合治疗,却从未真正试着敞开心扉交代自己的内心。
他所知道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出自章浔生之口,这些都是既定事实,但是宋尧从未放下戒备来倾吐他的想法。
“我去隔壁房间,你们聊吧”,宋尧站起身来,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几秒,又微微抿唇,看向叶庆明,那眼神略有些寒意似乎在威胁叶庆明。
估计是让他适可而止,果然带陈月来只是为了安抚她而已,叶庆明的失望从心底爬上眉眼,但宋尧都选择视而不见。
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退缩,果然还是没办法面对那些痛苦的往事,就算是听别人说出来都痛苦不堪,又怎么做得到自己敞开心扉坦诚说出来?
听着隔壁房门关上的声音,陈月才收回满是心疼和怜悯的目光,转而礼貌地看向叶庆明。
她开门见山道:“叶医生,宋尧不仅仅是抑郁症吧?”
叶庆明看她眉头微蹙,那双黑溜溜的眼睛极其认真,断然是知道了什么。是宋尧主动告诉了她,还是她自己觉察出来的,叶庆明目前都猜不出个所以然。
“很久以前是狂躁症、惊恐症还有抑郁,后来直接变成了精神分裂症一直持续到现在。”叶庆明冷静而平和地应道。
“惊恐症?!他是见不得什么还是听不得什么?”陈月知道一些精神方面的疾病,有的是她以前的主治医生告诉她的,还有的是赵铁柱告诉她的,极少数是她自己主动去查询的。
而惊恐症,是她曾经患过的一种病症,也是赵铁柱特别关注的,她自己也上网查过的。一般惊恐症是存在某一引起惊恐的对象的,那宋尧到底是恐惧什么?
还是说,宋尧在害怕某个人?
谁又对他造成了严重的迫害?
“我接手的时候,他已经精神分裂了,前面那段时期,我还不是他的主治医生,宋尧是我从另一个医生那里转接过来的。”叶庆明如实回道,“不过按照那个医生和宋尧舅舅的描述以及宋尧后来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他母亲。”
他母亲?!
“宋尧六岁那年,拉着他父亲一起坐过山车,后来过山车运行出了故障,脱轨摔了下来。因为他父亲将他护在怀里,所以他并没有受太重的伤,但是宋尧的父亲颅腔碎裂,送到医院没抢救回来。”
“宋尧的母亲因此精神失常,并且一直认为是宋尧的错,是他害死了自己的丈夫,所以做了很多折磨宋尧的事。但是宋尧从未对外人说过,就算是亲人也没说过,因为他也认可了她母亲的话。”
“时至今日,他也没曾说过他母亲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我们也都只能从他当时的伤痕上来确认,他当时确实是受到非正常虐待。很多伤痕,甚至是比一般虐童行为造成的伤痕严重得多。当然最严重的还是他心灵的创伤。”
叶庆明说这些话的同时,把宋尧的诊疗记录也递给了陈月。
他话还没说完,倒是陈月先无声地淌下一行清泪。
“陈月你没事吧?要不你先缓缓吧”,叶庆明温声慰问道。
从第一次见面,说起宋尧,陈月的脸色就不太好。第二次见面,也就是在宋尧军训那段时间正式约出来见面的那一次,在那次谈话里,说起了宋尧的家庭人员情况,叶庆明就察觉出陈月太容易共情了。
共情这个词对于一个心理医生来说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专业心理医生必备的技能。可就算是他,都未必能做到像陈月那样,仿若她正经受着宋尧所经历的那些事。
当然,叶庆明只当陈月太敏感,是太过喜欢宋尧,太过心疼他罢了。
那时候,他并不能对她说什么宋尧的往事,所以陈月虽是面色不好,却也表现得镇定,看得出难受,却并未哭泣。
这会儿,他话才刚说个开头,陈月忽然就哭了,甚至是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流眼泪了。叶庆明依旧只能拿共情和对宋尧的心疼,来解释她的反应。
对于叶庆明的慰问,陈月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而是抬眸流着泪问道:“那时候就没有一个人去安抚他,告诉他,不是他的错吗?”
叶庆明闻言一时间面色凝重,抿紧了唇,“因为那时候,大家都沉浸在那个死去的人带来的悲痛里,潜意识里或多或少也在责怪宋尧。对于悲痛里的他们来说,不责备他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而且那时,宋尧一直在反过来安慰家人,说爸爸走了,还有他在,他会替爸爸好好照顾他们之类的话。所以,他的家人都以为宋尧没心没肺,觉得宋尧不会自责。”
什么叫没心没肺,什么叫宋尧不会自责?他分明是已经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啊,他才多大啊,知道什么?!失去爸爸的人是他,他也很痛苦很难受啊,还要去安慰别人,宋尧你特么是傻子吗?!
“唔……”闻言,陈月难以控制地哭出了声,又忙捂住嘴。
还没等叶庆明反应过来,她便猛地站起身来,朝门口快步走去,拉开门朝隔壁宋尧的房间走去。
“咚咚咚!”陈月重重地敲着门。
“宋尧…开门……快开……门”,陈月哽咽地喊道。
“怎…”么了?
宋尧打开门,看着眼前的人,话还没说出来,便被陈月忽然扑过来的拥抱给吓住了。
“宋尧,让我抱抱你……让我抱抱”,曾经的你。
陈月哽咽的话语,让宋尧听来心疼而不知所措,只能反过来抱住她、安抚她,同时目光看向了身后的叶庆明。
对于宋尧幼稚而不友好的目光,叶庆明只觉得很无奈。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在他们这尴尬而冷寂的对视中,忽然听见陈月不停地说着这三个字。
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一时间,陈月脑子里只有某文中魏婴这句话,可嘴上只有俗气的我爱你。
陈月忽然好想把陈妈以前说给她的话说给宋尧听:你没有错,你只是太懂事了才会生病。
宋尧,你没有错,你只是太懂事了。
“怎么忽然就哭了?”宋尧轻抚她的背,温声慰问。
“没事……”陈月缓缓离开他的怀抱,站直了身,摇了摇头对他仰面含泪一笑,“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很好很好,好到让我迷恋。没事没事没事了,你进去吧,我和叶医生还没说完。”
她说着便把宋尧往屋里推,“mua~”
一记飞吻之后,宋尧到了喉咙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叶庆明和陈月又回到了旁边的房间。
“对不起刚才有些情绪失控,叶医生你继续说吧”,陈月回到方才的座位上,收敛好了方才的情绪。
“你确定你还能听下去吗?”叶庆明不太放心。
“嗯,宋尧这个亲身经历的人都过来了,我只是个听故事的人,怎么就听不下去了?”陈月故作轻松地说道。
叶庆明迟疑地看着她,话并不是她那样说的,很多事并不是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会那么痛苦,有的甚至是发生在自己深爱的人身上,比发生在自己身上还痛苦。
就连他这个心理医生,自从和宋尧的私生活扯上关系后,有时候都没办法做出理性的思考。
见叶庆明迟疑不决,陈月便主动开口问了,“宋尧还说他亲手杀死了他爷爷,能和我说说这件事吗?”
闻言,叶庆明震惊道:“他给你说了?!”
“也不算是给我说吧,昨晚就像是魔怔了似的,嘴里一直喃喃自语般说着,他害死了他爸,害得他妈疯了,亲手杀死了他爷爷,毁了章家和宋家,然后还说什么断了多少人的胳膊、折了多少人的腿、毁了多少人的人生,结束了很多生命之类的话。”
“他在你面前发过病?!”叶庆明面色更加惊愕了,“你说什么刺激到他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尧已经很久没发过病了,一方面是因为有药物控制,另一方面是因为很少有外界刺激。说是很久也不过是三四个月。
“我……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发病,只是今早他忽然钻进床下找我,我觉得不太正常,至于怎么刺激到他了,应该是……我不要他给我买的东西吧。”
陈月停顿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昨晚被变态跟上,差点被强女干的事。她知道,或许,宋尧是被这件事刺激到了。但她还是不自觉地隐瞒了这件事。
“你有事瞒着我?”叶庆明觉察到她几不可见的犹疑和闪躲。
陈月虽是擅长伪装,但是伪装终究不是事实,总有破绽的,这在叶庆明这个有将近二十年医龄的心理医师面前,多少是藏不住的。
“没有。”陈月想也没想便矢口否认了。
叶庆明心底疑惑陈月的反应,但也确定了陈月确实瞒着他什么,“我能看出你是真心喜欢宋尧,也是真心想救他,为什么要隐瞒?”
“那是我的事,和宋尧没有关系。叶医生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宋尧和他爷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月闻言,抬起眼眸与叶庆明逼视的目光对上,清亮的眸子布上一层淡淡的寒意,盖住了心底的惶恐不安。
叶庆明闻言一笑,陈月现在思路依旧很清晰,看来是对他本身就抱有防范意识,所以自然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叶庆明自知是逼问不出什么结果,便没有再问。也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他才是那个该交代事情原尾的人。
之后十几分钟里,叶庆明详略参半地给陈月转述了,宋爷爷接走宋尧后发生的事情。
“没有抢救回来了,宋警官死了,那个罪犯也被枪毙了。”
听到这里,陈月如同当时听到噩耗的宋家人一样,五脏六腑就像是被无数虫子撕咬着,痛到窒息,却并没有哭。
她沉稳地问道:“宋尧那时候意识不清醒吧?”
“这个我们无从得知,但是宋尧记得是他亲手把刀子捅进了宋警官的腰际。这后来也成了他的梦魇。”叶庆明如实回道。
无从得知?
陈月不免轻笑一声,语气依旧平和,“什么都无从得知,那你们怎么给他治病的?”
叶庆明忽然被她问住了,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其实,在我接手宋尧以前,他接受过催眠,但是不太成功,因为宋尧后来很清醒,甚至可以说,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章家人试图找高级催眠师,给他抹去那部分记忆,那两三天里,他确实是忘了,后来因为脑海里总有些模糊不清的印象,他很痛苦很惊恐,没过多久,他就全部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以后,再也不接受任何催眠治疗了,也没人能催眠他了。他太清楚自己做的事了,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哪怕明知是错的,也控制不住自己去做,做完以后,痛苦也清晰的可怕。”
“他总是说,自己这么痛苦,都是为了赎罪,他就该背负那些罪孽,痛苦地活下去。”
听到这里,陈月忍不住弯下腰来,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心脏。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可是,他难道不知道,他爷爷是死于脑溢血,而不是他那一刀吗?”她紧锁眉心,痛苦地问道。
“他知道,宋尧他都知道。他知道过山车出事故不是他造成的,歹徒行凶也不是他指使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事情的真相。可是他太感性了,一直认为,他们都死了,就他还活着,那他就应该承担这些罪责。是他自己将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里。”
就应该?!哪有那么多应该,没有人生来就应该被欺负,也没有生来就理所当然地欺负别人,更没有人生来就应该承担莫须有的罪名!
陈月的手死死地压住自己痛苦不堪的心脏,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还没听完宋尧的过去……她必须听完。
“然后呢,他口中的又伤害了很多人,又是怎么回事?”陈月尽量保持平和地问他。
“你确定要知道这一段吗?”叶庆明重新与她那双眸子对上,犹疑不决,“宋尧不想你知道他的过去,我想有两个原因,第一个你现在应该也体会到了,那就是怕你心疼他可怜他,而第二个是害怕你会厌恶他害怕他。因为他确实做了很多错事。”
“嗤”,闻言,陈月嗤笑一声,放下原本捂住心脏的手来,看了叶庆明一眼,又缓缓垂下眼眸来,“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做过错事,况且我本来就不指望他做个圣人。”
叶庆明望着她那一张倔强而又充满灵气的脸,心里若有所思,随后将视线移向窗外。快到晌午了,洒在窗边的阳光亮了许多,好像是这个世界亮了似的。
“宋尧说得没错,他确实伤害了很多人,也毁了不少人的人生。我问过他原因,但他说没有原因,只是看着不爽而已,又或者闭口不谈。”
叶庆明略微厚实的嘴唇,一张一合,轻描淡写地述说着。
“对此,我和其他几个医师共同诊断出来一个结果:他见不得生活在光亮中的人,也见不得那些不接受他好意的人。”
闻言,陈月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两个人来:杜景琛、黎瑶瑶。
“好了叶医生,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我想这些还是等宋尧亲口告诉我吧。”陈月礼貌地对他一笑,结束了对话。
她知道或许她应该听下去,至少叶庆明比她先认识宋尧,至少叶庆明是宋尧九年的心理医生,可她听不进去了。
她不想自己的判断被别人口中的说法影响,不是宋尧敞开心扉说出来的话,她都不敢擅自相信,目前,她只要相信自己感受到的就好了。
宋尧的所作所为以及他这个人,不需要别人来评头论足,哪怕是他的心理医生也不行。
“咚咚……宋尧,好了说完了。”
这边房间里,心底一直不安却又很安静乖巧的宋尧,听见敲门声,宛如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终于等到来接自己的妈妈一样,欢呼雀跃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
宋尧拉开门后,看着陈月明媚的笑容,不自觉地勾起嘴角来,浅浅一笑。
“好了”,在他愣神之际,陈月再次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结束了。”
而后,陈月和宋尧打算邀叶庆明一同去吃午饭,不过叶庆明婉言拒绝了。
两人也没想太多,确实病人是不该与心理医生走得太近的,这样不利于治疗。
送走叶庆明后,两人停在小区大门口,陈月忽然挑眉说道:“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要不就不去饭店了,我给你做饭吧~”
“你会做饭?”宋尧一脸不信。
“那肯定啊!你看我这手,这么丑,天生用来做饭的!”陈月伸出自己的一双纤纤玉手来,眉飞色舞地描述着。
“你这手……”一点也不丑啊,“这么丑能做出什么好吃的东西来?我看是天生用来打游戏的吧~”
他果然还是记恨她这个游戏瘾啊,从不会放过埋汰她的机会。
“宋尧,我发现你变了,你追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你最近老爱损我了!”陈月放下手来,撇撇嘴,说得委屈。
“请把‘损’去了。”
这富有磁性的声音,像是给这几个轻飘飘的字赋予了重量。
陈月反应了一下,心里一咯噔,不自觉地别开了眼,动了动嘴唇,小声嘀咕了什么,宋尧也没听清。
“昨晚的事,真抱歉。”他抬手放在她低垂着的脑袋上,话语里满怀歉意和温柔。
“没事儿,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陈月举起手来抓住宋尧的三根手指,一同落了下来,仰面对他没心没肺地笑着,“况且我要真被强女干了,吃亏的不一定是我啊,哈哈哈哈,到时候穿破鞋的可是你啊,指不定还得替别人养孩子,哈哈哈哈,这顶绿帽稳妥啊~”
“你这个女人啊,整天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宋尧似乎是被她给撩到了,心下不好意思看她那张脸、那双眼睛。另一只手直接伸过去,将陈月的羽绒服帽子给扣在了她头上。
“我不跟你们中文系的争,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他宠溺而无奈地说着。
这会儿,陈月嘟囔了一下小嘴,仰起头来,那张巴掌小脸在帽子绒毛的衬托下更加精致小巧了。
她满含柔情的眸子对上宋尧看呆了的目光,忍不住勾唇调戏道:“我也就只为你颠倒黑白。”
闻言宋尧明显一怔,不自觉地红了耳尖,别开眼没再敢看她。
“喂,你还觉得我三观正吗?”陈月想起些什么来,饶有趣味地挑眉问他。
宋尧沉默不语。
陈月见状,目光移向了自己抓住的那三根手指上,自然而然地换成了十指相扣的形式。
看着两只尺寸不同的手,完美地契合在一起,陈月嘴里不禁喃喃道:“宋尧你这手,大概就是天生用来牵我的吧。”
“你撩我。”宋尧嘴唇张了张,最后只挤出这三个字,还有些小媳妇儿的口气。
“哈哈哈哈,没错啊,我撩的就是你啊”,陈月毫不否认,似乎能撩到宋尧很有成就感,眉飞色舞道,“宋尧你知道吗,你害羞的样子,真……受!”
“你!”宋尧闻言,剑眉立马蹙起,不过原本恼羞成怒的模样,瞬间又变成了慈眉善目的模样。
他勾唇轻笑,凑近她,俯身而下。陈月心底暗道不妙,那双桃花眼又开始放电了!
宋尧眼底满是柔情和勾人的情谷欠,缓缓裂开嘴角,露出那两颗久违的虎牙来,凑近陈月的耳畔,用他那温柔、富有磁性还痞坏痞坏的声音说道:“你最近是不是欠收拾了?”
闻言,陈月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想躲,怎知他却先一步摁住了她的后脑勺,就连手指也在她想要抽离的那一瞬间夹紧、握紧了。
“陈月儿,纸老虎终究是纸老虎,气势汹汹也改变不了什么~”他极具蛊惑力的声音盘旋在她耳畔,简直是不要脸的挑衅,可红了耳根的陈月没办法反驳。
就在他的唇快要落在她的小耳朵上时,陈月猛地推开了他,“咳咳咳!有人…”
“现在的年轻人啊……”
两个提着菜的老太婆,不知何时出现在从他们身后,其中一个瘦一点儿的,先笑着开了口。
宋尧原本有些恼,在真看到人听到话的时候,也饶是有些尴尬地咽了咽口水。
“真开放啊”,胖老太婆也满眼含笑直勾勾地看着宋尧,接着瘦老太婆的话说下去。
“是啊,哪像我们那个年代,两个人处对象,走在马路上都得隔一两米……”
“你别说我们那个年代了,就我儿子啊,到现在都三十多了,跟个姑娘说话都结巴……”
两位老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又只剩下两个年轻人独自尴尬。
“咳咳……”宋尧咳嗽了两声,将远离他的人又给拽了回来,嘴里故作云淡风轻地说道,“看来以后还是得找个人少的地方。”
“噗哈哈哈哈”,陈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来你也这么怂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是个老手了呐,哈哈哈哈~”
“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你哪来的勇气笑我?!”宋尧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赶紧拽着她往最近的超市走去,嘴里忙扯开话题,“快走吧,去买菜,去晚了就没什么新鲜的了。”
陈月虽是被他拽着往前走,整个人却还依旧呆呆地仰望着宋尧的侧脸,整颗心都为他方才的话所震撼,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的温暖。
第一次谈恋爱啊……那是不是没有童童的话,就是初恋了?童童啊,真是抱歉,这个时候会有这样的想法。
真是难以置信啊,这个老司机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明明装得跟个情圣似的,撩妹手段数不胜数。
曾经被宋尧撩到的片段,顷刻间一点一点地浮现在脑海里。陈月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那双大眼睛,也弯作了一对半月。
真好啊,这样的爱情。
宋尧……宋先生,能遇见你,真是我今生所幸。
“今晚要好好睡觉!11点之前就滚去睡!不准打王者!快说做不做得到,做不到就老老实实地跟我回去,睡我旁边。”
“Yessir!保证完成任务!”
说完,陈月便快马加鞭地奔向公寓大门,狂奔了三层楼。
今晚,辅导员下寝,哪能随便跑?当然这只是陈月给宋尧的理由,更重要的是她亲戚来了。
虽然痛的要死,但是陈月心底甭提多高兴了,因为这是半年一次的大姨妈。至少来了,她就不用担心自己绝经绝育,亦或者怀孕(异想天开)了。
陈月的痛经是只有吃止痛药才能熬过去的那种痛,尤其是头两天,这么痛苦,就没必要让宋尧知道了。
就怕他大晚上的,看到她苍白如纸的样子,还以为是女鬼。
然而,她并不知道,宋尧这晚并没有回家,而是只身一人去了那个变态所在的台球馆。
“小子,能找到我的地盘来,确实挺厉害的,不过,你一个人过来,确定带了脑子?”变态男一边继续和身边的朋友戳着台球,一边轻蔑地扯起嘴角,嘲讽宋尧。
“没那个习惯”,宋尧面无表情地张了张嘴,直接从身后的长袋子里,掏出一根八十厘米长的铁棍,当着在场六个人的面砸在台球桌上。
“啪!”台球馆这一隔间里传出一声巨响,房间里六个人都放下了手上的活,站直了身朝他看了过来。
“兄弟儿,你确定要搞事儿?”一个相对来说还算斯文的青年男人,一边摸着台球杆,一边对宋尧说着,“看你这三好学生的样子应该也不想进局子吧?”
“哈哈哈,他是想让我进局子”,变态男点燃一根烟,轻蔑狂狷地大笑。
随后深吸了一口烟,自以为很帅地仰面吐着浓烟,“门儿都没有,劳资连那个臭□□奶zi都没碰到,还差点儿被她爆头!”
变态男愤然地指着自己额头上的纱布,怒火攻心,愤声吼道:“不干了她,难解劳资心头之恨!”
宋尧的脸色越来越冷,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冰刀,死死地盯着他。
“进局子?未免太便宜你这个社会人渣了”,宋尧扯起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来,来之前他也想过交给警察来处理,不过想了想还是算了。
变态男虽然面上来说是个混混,实际上却是个有钱人家的二世祖,准确来说是私生子。所以,送他去警局,也不过跟逛超市一般。主要是,进局子,给陈月带来的麻烦事也挺多的。
如果正义迟迟不到,我愿以暴制暴。
这是宋尧的行事准则,不过更多时候他直接忽略了前面的如果。
“臭小子,你口气很狂啊!今天不教训教训你,劳资不姓郑!”变态男再也压抑不住怒气,直接从台球桌下,抽出了一根铁棍,朝他走过来。
同时,屋子里其他六个人,也跟着从台球桌下掏出了各种管制刀具。
宋尧面不改色地纠正道:“你本来就不姓郑,陶先生。”
“你说什么!”变态男闻言脸色大变,那双鹰眼里除却愤怒还有一丝恐慌。
这位郑先生最忌讳的就是别人提及他的身世了,含沙射影也不行,尤其是记恨他这个亲生父亲陶某。而且关于他的真实身世,所知的人不多,所以少有人提及。
所以现在,宋尧的话语无疑撩起了他的怒火,变态郑直接抡起铁棍朝宋尧的肩膀猛地砸下来。
对于从小就常年干架的宋尧来说,这些不入流的手法,简直是破绽百出,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求死的打法。
纵横交错的管制刀具扑面而来,十五分钟后,六个人都被他打趴下了。
宋尧的一头自然卷也被汗水浸湿,发丝末端甚至还滴着汗水,这种湿漉漉的感觉让他浑身都不舒服,脸色便也不怎么好看。他习惯性地扯了扯衣服领子后,朝趴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不堪的变态郑走过去,半蹲在他跟前。
“既然陶先生□□旺盛,要不要试试被人轮的滋味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分明眼底没有一丝感情,语气甚至是平和、淡定、平静的,却让眼前的人不寒而栗。
“你想干什么?!”在经过15分钟的教训后,变态郑再也没了之前的戾气,但眼底依旧满是愤怒,这在宋尧看来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心底的恐惧。
二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用这种幼稚的方式,不过也对,一个社会人渣嘛。
“我这个人啊,喜欢一个人处理事情,唉真后悔,今天没有带人来”,宋尧说着还做出很惋惜的模样,“轮的事要不等两天再说吧,让陶先生先休养休养……”
就在变态郑以为他今晚就这么算了,还松了一口气时,宋尧忽然裂开嘴来,莫名一笑,露出那两颗邪气的虎牙,在这一瞬间,变态郑只觉得眼前这个生物不是人是恶魔。
“啊!”
“啊!”
随之而来的是他的惨叫连连。
“喀呲!”
宋尧折断了他的两只胳膊,最后起身到旁侧捡起一把锋利的刀,又朝他走过来。
“你……你…你要干什么?!”变态郑痛得泪花都出来了,不过最后痛楚都被宋尧手上的刀还有他琢磨不透的眼神带来的恐惧所取代,整个人止不住地往后退,却根本躲不过。
“啊!!”
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响彻云霄。
“你这个东西,还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啊~”宋尧嫌弃地看着手上刚割下来的一颗蛋,随后撇撇嘴,随手一扔。
“呃…呜……大大大…大爷……饶……饶了我吧……”变态郑忙用那双已经骨折了的手,捂住自己鲜血淋漓的□□,痛得满头大汗,说话也不利索,那双鹰眼早已痛得迷茫没有一丝神采,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昏死过去。
在场的其他五人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没一个人敢上前求情。
尤其是那个看起来挺斯文的男人,居然害怕到呕吐的境地,“呕……”
宋尧他根本不是个好学生,他就是个名符其实的魔鬼啊!
“呕!”
斯文男的呕吐声像是唤回了宋尧的神识,一时间,宋尧脑海里浮现出,陈月第一次坐他的车吐了他一身的场景、陈月和他一同送那个被唐蜻钰殴打的女孩去医院的场景……还有陈月和他第一次接吻被童苒丽发现的场景。
“啪嗒”,他扑眨了一下眼睛,放下手里的刀来,也没管手上和衣服上的血迹,径直朝出口的方向迈着步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宋尧走后,变态郑也昏厥了过去,□□处被血浸湿透了,地上也满是血迹,陈月气势汹汹的姨妈血也不过如此。
经历了五天的煎熬,亲戚终于走了,陈月终于又活了过来。又开始活泼乱跳地出现在宋尧的跟前,她生龙活虎的模样总是让宋尧忘却自己前些天做过的丧心病狂的事。
说丧心病狂,其实宋尧自己并没有觉得,甚至觉得自己手下留情了。没有找人轮那个人渣,还给他留了个蛋,还真是太仁慈了。
书桌前,陈月忽然撞了一下宋尧的胳膊肘,唤回了他漂远了的神思。
“嘿宋尧,你们什么时候考完试啊?”
宋尧反应极快地挑眉一笑,“怎么,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回阡城?”
他这分明是明知故问,陈月撇撇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嘴硬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你爱回不回。”
宋尧闻言无奈应道:“22号考完,比你们早4天。”
对于宋尧的话,陈月又开心又气恼还无奈,凭什么她的一切他都摸的一清二楚,而关于他,她所知甚少。
“至于阡城,你要是说一句,想要我回去,我就回去。”宋尧投来暧昧的目光,让陈月有些招架不住。
“什么我想要你回去就回去,你就问你自己想不想回啊”,陈月故作气势汹汹的模样瞅着他。
“那你到底想不想让我回去?“宋尧微蹙眉,下巴动了动,有些撅嘴生气的感觉,就此问题又给问了一遍。
“……”陈月被他弄得心底发麻,这个人啊又会撩人又会撒娇最重要的是不要脸,谁特么招架得住?
“想想想”,招架不住,只能投降。
闻言,宋尧眉头舒展开来,满意地勾唇一笑,“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回去一下吧。”
陈月嘴角抽了抽懒得再搭理他了,二十岁的人了活像个十来岁的小屁孩子似的,撒娇卖萌、打滚撒泼也不嫌丢人……不过长得好看倒也挺……咳咳咳!
她赶紧收回了自己花痴的想法来,谁都可以yy,唯独宋尧不能!不能太给他长脸了。
接下来十几天里,课程也都停了,陈月又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复习,很少再去宋尧的住处。
就上次见面,还是因为昨天宋尧考完试要去做电疗的事。
宋尧和叶庆明是这么给她说的,她嘴上还安抚宋尧,“别怕啊,等学姐考完试带你去吃芒果千层……你请客,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结束了记得给学姐打电话啊,别忘了学姐~”
“错了错了……好好好……以后都不叫了,唔……”
一想到这里,还在复习最后马克思基本原理的陈月,痛心疾首地扶住额头。怎么在宋尧那里就占不到什么便宜呢?好歹她也是众多美少女中出类拔萃的老司机一枚啊,宋尧这家伙太无赖了,说不赢就喜欢动嘴……呃,不对……这动嘴不对。
“唔啊……”陈月忙皱眉摇了摇头,打断了这些和宋尧有关的神思,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疯狂地在心底暗示,二狗子要好好学习啊,好好学习啊,学习啊,啊!
安静的自习室里,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啪嗒”。
陈月的神思彻底收了回来,她的哆啦A梦闹钟的分针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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