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清晨,一辆载满逃难者的军用大卡车和其他十几辆从其他关隘到达的卡车一同驶进了”2032基地”的初始关口。
据统计,至此时到达基地的,一共已有接九千万难民。
这比事先估计的1点2亿较少。或许是过于乐观地估计了末世灾民的逃亡精神,而更大的可能性是,之前宣布的”智商140”绝对衡定线已经将绝大多数人排除在外。因此,按照霍金博士的说法,事实上9千万这个数字反而是大大出他的预料。面临毁灭灾难的人们远比他猜想的更渴望自救,许多人抱着空洞的希望不远千里前往基地。相比之下,1点2亿不过是个想象中的数字罢了。
即便如此,获得方舟船票的比例仍旧是1:112,一个很难让人存在幻想的数字。
杨苏里风尘仆仆的脸上,积满了厚厚的雪泥。
他在进入基地关口之后忽然心神俱疲,踩在积雪上的脚步一滑,摔了个极不雅观的狗啃地。
居然把一颗门牙磕断了,伸手一捂,满手是血。
杨苏里咧开流血的嘴,对着满脸焦虑的杨艾和安里亚笑了起来:”是离开地球的见面礼。”
”还不如留给我吧。”杨艾一把抢过哥哥的门牙,放进衣服口袋里。”等到你60岁大寿时,我要拿出来告诉你孙子——你爷爷是只软脚虾。”
杨苏里笑,懒得争辩。他真的觉得腿很软,从来没有过的疲乏。从母亲的自杀那一天开始,到离开家乡,到克里什喀,再到”2032”基地,整整一个月,他一直为害怕不能将杨艾顺利送到基地而忧心忡忡。现在,母亲交下的任务完成了一半。跨进基地关口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腿脚都仿佛融化了,真想大睡一觉啊。
杨苏里用STD-2的名义欺骗过的那个男子在一旁死盯着他。从克里什喀上车,到此处,一共一周的行程,他无时不刻不在思忖着那颗听上去很棒的STD-2。事实上,男子——他的大名叫做孙大周——一路上曾经问过杨苏里好几次,每次都被杨用一些似是而非的理由混淆过去。等到终于安全到达基地,孙大周决定要爆发一次。
”总不能让这么个嘴上没毛的小孩戏耍一通吧。”他这样想,开始想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被杨苏里骗了。那颗STD-2不会压根就不存在吧?
孙大周——有着文雅姓名的三十岁中国籍男子怒气冲冲地上前,一把拎住了杨苏里厚厚的棉衣衣领。作为具为校极运动员水准的杨苏里竟然对这一拎毫无躲避之力,委实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孙大哥,可别动粗!”杨苏里笑嘻嘻地开口道:”这儿可是基地,附近都是带枪的,军方可不想再发生一场咱们路上发生过的那种暴动。”
孙大周怒火中烧的声音果然低了下来,但仍是发狠般的语调:”臭小子你别想再唬过我。这会儿不把东西交出来,我立马把你和你弟弟扔出基地。反正这儿只嫌人太多,少一两个没人会管。”
杨艾上前打圆场了,只见他也是一脸笑嘻嘻的模样,跟他哥哥的神情有说不出的相似。
”哎哎孙大哥,咱们一路从中国这么远的地方披星戴月的过来,怎么说也是同过生死的铁哥儿们吧。眼看到达基地胜利在望,怎么着就动起粗来了呢?来来,赶紧把我哥放了,咱们先找家小饭馆炒两个好菜喝两口酒去。”
一口老江湖的调调儿。杨苏里心里说不出的好笑。
孙大周仍是一脸怒气:”谁跟你们三个臭小子铁哥儿们了?正好,扔掉你们仨,我也就少了三个对手,拿到船票的可能性再加一筹。”
不知不觉间,孙大周把安里亚也算进了杨苏里一伙。
杨苏里慢条斯理地道:”你的对手可不是我们三个。就算你把我们三个扔出基地去,可你有把握战胜1:112的比例,拿到船票吗?这基地里有9千万逃难者,你有把握胜过他们吗?”
孙大周道:”别说大话了,莫非你能有把握?”
杨苏里笑道:”我当然没把握。不过有盟友总比有敌人好。孙大哥,你说得对,咱们现在的确是胜利在望,但这胜利离得还远着呢,何必在这会儿先自相残杀?”
”你不用拿这样虚无缥缈的话来搪塞我,先把药交出来,之后要不要结盟再说。”
杨苏里答道:”我没药!是骗你的!”话音未落,眼看着孙大周两根乌黑的眉毛陡然竖起,赶紧接着往下说:”药是没有,可我有另外一样东西你要不要?”
孙大周略为迟疑:”我这次是不会上你的当了。不过先说来听听。”
”智商答卷。斯坦福-比奈标准智商测试、美萍标准智商测试、康奈福高级智商测试、舒富比特IQ133道问卷……一共9种标准问卷,再加3种超常规问卷,再加一种东鼎大学心理学系独家专用的深度问卷,基本上将可能会有的智商测试题目全部囊括在内。用我那颗摔断的牙都想得出来,基地出的测试题肯定比上面的都难。那你想不想通过140分的测试线?我看依你的脑筋,怎么都得临时抱抱佛脚来个阵前大升华吧?”
孙大周两根眉毛慢慢放平下来:”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又骗我?”
杨苏里道:”开初在车上骗你也是没办法,我不想让那个小孩落在车下,孙大哥你也等于是救人一命。不过这一回我绝对不会再骗你,我也想找个盟友,你看我弟弟还有安里亚都是小孩子,我巴不得找到孙大哥这样有本事够力气的人。找家小饭馆,我立马把问卷还有答案交给你,绝不含糊!”
这一回,杨苏里倒真不是骗他。一共13种智商问卷加答案,是自出发前便在东鼎大学的心理实验室里搜集完毕的,杨苏里料到会起作用。坦白地讲,杨艾根本用不上这套玩艺儿,他自身所具有的智商水准远远凌驾于140的分数线以上。杨苏里自忖也用不上,如果真能靠背标准答案就能得到智力水平的提高,尤其是就能应对”2032基地”的生死关测试,那恐怕也把整个”2032计划”看得太小儿科了些。不过,这种圈圈叉叉的玩艺儿到某些时候总能起到些许作用吧?杨苏里是这样想的,果不其然,孙大周立马感起了兴趣。
能容纳数千万人的”2032基地”堪称巨型怪兽,庞大无比。地面上由一百座呈扇形结构的超级市镇构成,正中心矗立着那十座直入云霄的”希格斯方舟”。地底则是绵延数十公里的超大型强子对撞机的轨道、外围设备、培训及指挥中心。这里与”希格斯方舟”共同构成”2032计划”的核心部分。
到达基地的难民目前均安排居住在地面上的一百座超级市镇里,统一由指挥中心所辖的军方管理。难民们将在基地度过一段短暂的测试时光,大约八九天左右。之后幸运通过甄选的人将进入地底培训中心进行”2032计划”所必须的两个月培训。而落选者则将由军方指挥迅速撤离基地。也就是说,再过八九天时光,拥有数千万人口喧嚣一时的基地将急速腾空,地面上的一切都将转入地底。
即使如此,由于难民们是陆陆续续来到基地,前后差不多长达九个月,在人口众多的基地里,各种暂时性的小型餐厅饭馆超市仍旧应运而生。杨苏里带着杨艾与安里亚,与满腹狐疑的孙大周先去军方做了登记,领到住宿的房牌,之后在附近找到一家中国菜馆,在暖气十足的室内吃起了羊肉涮锅。
逃难以来数个月不曾有过的美好时光啊!大致所有人都在发着类似的感慨。一边想着,一边尽力将温暖美味的肉片咽入肚中。安里亚秀美的小脸泛起了兴奋的红光,说实话这里的羊肉水准赶他家乡的差得远了,但此刻吃在嘴里,竟然生平未曾有过的绝妙。数月以来的饥寒俨然在滚烫的火锅里烟消云散。
杨苏里不等拿上筷子吃第一挟菜,已经主动将那一整套问卷加答案递到孙大周手里。姓孙的三十岁中国籍男子仔细翻看一番,终于露出喜气洋洋的神色。这一顿涮肉吃得分外痛快,末了更主动付账请客。
席间杨苏里道:”孙大哥,咱们万里迢迢过基地来,为的都是寻生,绝不想要求死。那个什么STD-II,只有完全落入绝境毫无希望的人才会用,你如果有这样的玩艺儿在身,只怕求生的决心也会受阻。我虽是骗了你,但目的也是为了帮安里亚求生。孙大哥,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从今之后咱们尽力求生,哪怕只有一丁点希望也要求生,同时也要尽可能地帮助身边的好朋友求生。不到最后关头,不可轻言‘求死’二字?”
一番话说下来,连杨苏里自己都觉得有些被这氛围感动了,孙大周更是大为震动,拍着杨家两兄弟再加安里亚的肩膀频频点头,恨不能立时八拜为交结为异姓兄弟似的。不等杨苏里提起,先就主动提出希望大家都结为盟友,在这基地或者未来可能的征途中有个相互的照应。杨苏里先前的一番谎话反而换回一桌美味的涮肉和盟友牌一张,的确是赚了。至于那套标准加超标准的答卷,杨苏里倒是备了好些套。吃完饭后也给了安里亚一套。这模样俊俏的少年从眼睛到脚趾头都透着讨人喜欢的劲儿,如果能够与杨艾一同成为”2032计划”的幸运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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