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凌厉的声音，有些熟悉，再看这人，竟是见过的，是不久前在“甜小二”诽谤陈少磊和童欣被梅子挤兑过的那个学姐。
这位学姐也认出了梅子，手指着梅子气得发抖，“你不就是甜品店里那个打工妹吗？跑到我们学校来干嘛？这是你来的地方？”
梅子“哦”了一声，她本也不想来，正挪步离开，身后有人说：“她是南莘的学生。”
杨彦合起了书，扔到桌上。
“不可能！”短发学姐诧异道：“我看见她在甜品店打工，她自己也说她没受过高等教育，上次我和彭佳去喝饮料，她偷听我们谈话还和我们吵架，南莘的学生怎么会像她那样粗鲁野蛮，目中无人！”
“是你自己先侮辱她朋友的！”林依打抱不平，当时她和王宇飞在场，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短发学姐咬牙切齿，“就算你们是南莘的，这里是工商管理学院的课堂，你们跑来干嘛？”
“我们来找杨彦，不行呀？”林依顶上去，说罢，拉着梅子往后走，一屁股在杨彦旁边坐下。
短发学姐见状，气得发火，“你们要不要脸？冲着杨彦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就这样跑过来骚扰他？”
“她们是我朋友。”杨彦蹦出一句。
全班同学的下巴都惊掉了，瞅瞅杨彦，又瞧瞧林依和梅子，像是要从这两位学妹的凡胎肉体上找出神圣光辉来。要知道，杨彦这个人，从大一到现在从没什么朋友，更别说女性朋友了。
短发学姐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杨彦，你怎么可能跟她们是朋友？”
杨彦有些不耐烦，懒得理睬别人，继续捧着他的书翻阅着。
“都围着干什么？有什么热闹？”
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大家回过头去，见是系主任谢老师，赶紧回到座位上。
“主任，有两个外院的跑到我们课堂上来了。”短发学姐指着林依和梅子向谢主任告状。
“很好，来者是客。”
谢主任笑容可掬，梅子一看他，惊觉世界真小，就是在甜品店为她鼓掌并说了一通感悟的那个中年男子，没想到他竟然会是杨彦的老师。
“可是主任，她们不是来学习，是来追人的。”短发学姐不依不饶。
“哦？”谢主任扶了扶眼镜框，很是好奇，“追谁呀？”
“杨彦！”班里的同学整齐一致地回答。
顿时，梅子和林依窘迫地不行，杨彦却是面无表情，好像大家说的是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名字。
“杨彦这冰块也有人喜欢？”
没想到谢主任更加语出惊人，全班同学闻言都哄堂大笑。
梅子实在是没脸再坐下去，正要拉着林依开溜，没想到谢主任认出了她，道：“小姑娘，是你呀，既来之则安之。”
大家没想到谢主任竟然认识梅子，再次齐刷刷瞅着她，在众目睽睽下，梅子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就那般极其尴尬地愣在原地。
“想当筛子吗？”
耳边传来杨彦的冷语，他翻着课本，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
梅子很怕他下一秒就是一记白眼飞过来，赶紧坐下。
上课铃声响了，那短发学姐再无他法，剜了梅子一眼，气急败坏回到座位。
谢主任走到讲台上，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开始上课。
他们这节课讲的是《电子商务》，梅子一句话也听不懂，为了缓解尴尬和不安，她打开笔记本，胡乱地画着小人，偶尔会用余光偷瞄杨彦，他一心两用，一会儿看自己手头的书，一会儿抬起头来，听谢主任讲上一两段。
有时，察觉到梅子在打量他，他也会侧过头来，在他眼神飞过来之前，梅子赶紧将脑袋埋进笔记本里。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林依终于拿出礼盒，放到杨彦桌上，“谢谢你送我的诗集，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杨彦没有拒绝，他打开礼盒，水晶小熊闪着流光，他的眼里，却一闪而过不易察觉的黯然。
林依没有注意到，她指着杨彦背包上那只毛绒小熊说：“我看你这只小熊挺旧了，要不换上这个，很漂亮的。”
“谢谢，”杨彦说，他并没有照做，而是将礼物塞进背包里。梅子瞧着他并不开心，不过他一直都这样，闲闲淡淡、清清冷冷的，怎么也捂不热。
为了表示感谢，杨彦请她们两人去吃饭，林依欣然答应，梅子想拒绝，可又没什么借口，如果不去反倒让人以为她在闹别扭。
她实在没什么理由和立场闹别扭。
谢主任收了课本走来，他对梅子说道：“小姑娘，你还记得我不？”
“记得，”梅子毕恭毕敬地朝谢主任鞠躬，“谢谢你，谢主任。”
谢主任笑着，又对杨彦说道：“你这种别扭的人怎么会和这个姑娘认识？上次她舌战王淑然的时候我在现场，你没见王淑然被她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实在有趣。”
原来那短发学姐叫王淑然，看着那么凌厉的气质，却有这么温柔的名字。
“你觉得很骄傲？”杨彦反问谢主任，“你教出来的学生在外面丢人现眼。”
明明是揶揄的话，偏杨彦说得一本正经，光明磊落。
谢主任被他气噎，假装咳嗽：“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杨彦给谢主任让出一条道，他直接从后门走了出去。
待谢主任走远了，梅子向杨彦解释着，“你误会谢主任了，他上次有教育那两个学姐……”
杨彦打断梅子的话，“我一直以为你温温吞吞。”
他的逻辑太跳跃，梅子一时接不上，总觉得杨彦话里有话，似是在挖苦自己，林依上前解围，“快饿死了，走吧走吧。”
吃饭的地方就在学校外面，因为林依说食堂的菜没有油水，杨彦便请她们吃茶油鸭。
两个女生并排坐着，杨彦在她们对面，他把招牌菜油鸭点好后，便把菜单递给两个女生。
“你们随便点。”
林依拿着菜单翻来覆去，似乎每个都想吃，问梅子的意见，梅子总说“都行”，于是林依便按照自己的喜好点了一堆菜。
等上菜的时间，林依又问起杨彦最近在读什么书，两个人讨论起诗歌来，什么聂鲁达，什么博尔赫斯，什么勃朗宁……通通是梅子不曾听过觉得名字拗口的外国人，她依旧是插不上话，只能托着下巴看着两人，杨彦平常话不多，但是论及诗歌，显得有生气多了。林依也是读过很多书，杨彦说什么，她都能接上来，侃侃而谈。
他们两这样，就叫做酒逢知己千杯少，而梅子和杨彦之间，那便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共同的话题。
梅子可真羡慕林依，也感到酸涩。说不上话，也不被重视，她一直玩弄着桌布，扭结——松开——扭结——松开，服务员把碗筷端上来的时候，梅子便替大家拆包装、涮碗筷，再整整齐齐地放置好，这大概是她唯一擅长做的事情。
菜上好了，大家正吃着，从楼上下来一对男女，女的说话声音绵软温柔，梅子忍不住看了一眼，又差点悔青肠子。
童欣和陈少磊也看到了梅子，陈少磊依旧是无动于衷，童欣依旧是言笑晏晏，她走上前来，同梅子打着招呼。
“好久不见了，素梅。”边说着，童欣扫视着桌上的人，看到杨彦时，她有些错愕但随即恢复自如，“少磊这次去比赛，拿了两百米第四名，我们正在庆祝。”
“哦，那祝福他。”梅子的声音明显中气不足。
“第四名有什么……”林依正欲杀一下他们的锐气，不料梅子在桌下踢了她一脚，她便止住了话头。
陈少磊走过来，握住童欣的手，“我们走吧。”
童欣依偎着陈少磊，不忘向梅子挥手，“那下次有空再约。”
他们走了后，梅子去了趟卫生间，只剩下林依和杨彦两个人，林依凑过杨彦跟前，悄悄说：“梅子肯定是躲到洗手间里哭去了。”
“梅子？”杨彦恍然抬起头，盯着林依，“你叫程素梅什么？”
“梅子呀！”林依莫名其妙，“我们一直都这样叫她。”
“你们给她取的？”
“不，她自己介绍说她的小名叫梅子。”
杨彦久久没回过神来，似乎在思索什么。
林依很奇怪：“怎么呢？”
杨彦摇摇头，问：“她为什么要哭？”
林依一脸的神秘莫测，说：“刚才那个男生看到没？是她的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初中起就都在坤达念书，可惜上了大学后，那男的喜欢上了校花，就是刚刚那个女孩，叫童欣，你应该听过，她可是新晋校花榜首。”
“坤达？”杨彦再次疑惑起来，“是橘县的私立中学坤达吗？”
“是呀，你怎么知道坤达？你在橘县呆过？”林依也很吃惊。
“所以，你室友也是橘县的？”
“是呀，要不然我们怎么可能会是好闺蜜？”
杨彦几乎要窒息，他努力地思索着什么，突然，他摇着头，嘲笑道：“不可能，她不可能在坤达。”
“什么？”林依没别听清杨彦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梅子回来了，杨彦瞧着她，久久没有移开视线。在他那样细究的注视下，梅子慌张地很，“我怎么呢？”她去摸自己的脸，并没有摸到什么东西。
杨彦这才收回目光，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吃过午饭，杨彦一直将两个人送到宿舍。到了宿舍楼，林依对梅子说道：“杨彦似乎对橘县很熟，他知道橘县有坤达。”
闻言，梅子瞳孔骤然放大，她转身跑了出去。
杨彦已走出一截，梅子追了上去，在他身后骤然停下。她凝望着杨彦的身影，那股清冷的气质和夏扬太像了，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她也去确认过，但他的名字确确实实是杨彦。
忽然，杨彦回过头，与梅子的目光撞到一处。
梅子很紧张，捏着衣角，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举动。杨彦自己也在想事情，俨然忘了梅子刚已进了宿舍楼，他摘下双肩包，指着上面的棕色小熊问道：“你有过这样的钥匙扣吗？”
梅子摇头，没有，从来没有的，这只小熊，她已经端详过很多次了。
杨彦眼里的火光熄灭了。
“为什么这么问？”梅子纳闷。
杨彦自嘲地勾起嘴角，“没什么。”他似乎很累，重新将背包斜挎在右肩上，转身离去。
“你以前去过橘县吗？”这句话卡在梅子的喉咙里，就是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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