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江湖退休工 > 第一百四十八章、疡医
    她在寒风里等着,金黄的银杏叶子落了满身。

    这已是又一年的秋末了。

    周艳娘终究是没能与张澜成亲,后者避而不见,仍由她渐渐挺起了肚子。现在,周艳娘在里面生孩子。

    “啊——!”

    时不时听到从里面传来的惨叫,以及稳婆苍白的“用力”鼓劲之声。她听着那屋里的惨叫越发无力,但是该来的人还是没来。

    远远看到厨子老徐一溜小跑赶来。只有他一个人。

    “张澜呢?!”她迎上前,焦急地张望,“张澜人在哪里?!”

    老许苦着脸道:“小张将军他……他不肯来……”

    “他是小孩的爹,他不肯过来?!”她随即暴跳如雷,“他老婆在里面给他生孩子他知不知道!”

    “哎呀夜千总,好话歹话我都说遍了……唉呸呸,我就是个厨子,歹话我也不敢说……总之他说了,没拜过堂,周姑娘就不算他老婆……”

    她一指屋内:“这是什么话!一天一夜了,孩子还没生下来,他至少也得过来看一眼!”

    然而那屋里的动静却沉寂了好一阵,不多时,稳婆慌慌张张地跑出来。

    “不好不好!”稳婆道,“夜千总啊,周姑娘宫不开,孩子头大,出不来,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保小,要么就……一尸两命!”

    “什么叫保小?”

    “就是把孕妇的肚子剖开,取出孩子……但孕妇就……听天由命了。”

    “剖肚子……”她闭上眼睛,再用力睁开,因稳婆这一句话而有了注意,“老徐,张澜果真不来?”

    “他要来早来了!”

    “那就把刘弦安叫来!”她道。

    “啊?!刘大夫?”老徐有些为难,“他是男的,怎么……”

    “人命关天还管什么男的女的!”她低喝道,“他就住县衙里,快去!”

    “哎好……”

    “还有,”她又叫住他,“叫弦安带上那本书,就是从居罗带回的医书,我记得有一本,专门讲如何给孕妇剖开肚子生孩子!”

    “啊?!真剖啊!”

    “剖了肚子再缝起来,母子都能平安——这是那医术上记载的一件案例,有例可循说不定能成!现在死马当活马医,你把刘弦安叫来,快——!”

    ……

    “给我刀。”她道。

    “刀,在此。”

    刘弦安在她面前摊开布包,里面陈列一排小刀,有大有小,都是经过了精心打磨。这套刀具,是刘弦安自己做的。

    “嗯,比起当年那回,精致了。”她拿出一把中号的,仔细端详。

    现在,他们面对这位被丈夫打成重伤的女子,

    “我已给她服下汤药,令她昏睡,但这并不足够应付,所以你手脚要快。”

    刘弦安吩咐完宋飞鹞,与沈兰霜道:“沈姑娘,你在旁看着,她若流汗,你就给她擦掉。”

    “哦……好!”沈兰霜紧张地捏尽手里一块干净小帕子。

    “我不会流汗的。”宋飞鹞淡定道。

    “你现在尽管贫嘴,但等会给人开胸时不许说话,当心把唾沫星子喷人伤口里去,害得伤口长脓。”

    “嗯。”

    “那么,现在听我说,第一个伤口在右胸,上四根肋骨皆断,你探手摸,第一刀开在……”

    ……

    “她昏了。”

    他随着她回到屋中,见到周艳娘面如金纸,气息正逐渐微弱。

    “我……这事做不了……”他有所退却。

    她踹了他一脚:“都这时候了你还拘泥于男女之别!”

    “不是!其实……”刘弦安悻悻地转过身,“我晕血……”

    “你什么?”

    “我见不得人流血!见了就会晕!”

    她几乎不敢相信:“寅秋烈说你可是南祁第一剑客,怎么可能晕血?!”

    “没错,我就是因为晕血,所以才练的快剑,”他振振有词道,“剑一快,血才不会沾染剑身。”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种事!”她又焦躁起来,“那现在怎么办?!”

    他忙打开医书,翻到某一页:“我看着医书,你照着做便可!”

    “我?!我没当过大夫!”

    “但你下刀比我狠比我准,你还记得上回是怎么把那登徒子给yan了的?还有这附近十里八乡的猪牛羊,乡亲们都是叫你去骟的,可见你手法熟稔……”

    “那是义父教授的手法!割XX能和剖人肚子一样吗?!”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用一种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语气道:“其实都一样的。”

    “唉……好吧,我来,”眼看她是真的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但两手空空如也,“然后呢?我该怎么办?”

    “要先给她服下药物令病人昏睡……”

    “这个就免了,药来不及配,而她已经昏过去了!下来呢?”

    “要刀,”刘弦安背对她翻过一页,“越小越好,并且得足够锋利!”

    “我有恨别剑!”她拔出了恨别短剑。

    恨别剑,匕首大小,兵器中算是最为轻薄,但要做这种事,或许还是嫌太大了。

    “不够小,但……也没办法了,”刘弦安无奈道,“把剑放火上烤,烤烫了,把一些看不见的脏东西烤去。”

    她依言把剑往火炉上烤了一阵:“好了!然后呢?”

    “那接下来就要用最烈的酒抹她的肚子,整个抹一遍!”

    “行了!然后?”

    “下剑吧,要轻……”

    “不是要狠吗?!”

    “你不能把胎儿也怼死了吧!人的皮肤有好几层,你得一层一层剥开……你就当是在剥鸡蛋好了!”

    “哪儿有这样的……”

    他再训斥:“剖肚子的时候不能说话,不然唾沫星子喷到伤口里会让病人长脓的!”

    她便不敢多言了。

    “第一刀,就开在腹中,要横切,然后……”

    半个时辰后,事情就办完了。

    他还记得,将那呱呱啼哭的婴儿抱在怀里时,他居然破天荒的没有因婴儿浑身的血污而想晕倒。他只是觉得疲累,比以前和十个武林高手过招还要累。

    毕竟,杀死十个人太简单,但要救一个人,太难了。

    两人分别瘫坐在椅子里。

    他道:“我以后,尽量克服自己的毛病……哪儿有不能见血的大夫。”

    “啊……是……”她应了声。

    “但从今往后,你也得看医书,”他把书丢给她,“第四页,第五页,人体的器官位置、骨骼,你都背一遍,学一遍……万一以后有我不在的时候,你说不定也要给别人当疡医的。”

    “哦……好……”

    ……

    他现在,等在屋外。

    他知道,其实自那次之后,她并不是完全没有再做疡医的。不过那些战场上的事,她再也没跟他说罢了。

    宋飞鹞的手脚很快,半个时辰后,病患被推出。宋飞鹞自然面色如常,而那位姓沈的姑娘脸色煞白——当然,即便是江湖儿女,也很难面对细细致致地把一个人一层层剥开的景象,头一次见都会有点受不了。

    “抱歉……”沈兰霜道。

    然后她便飞奔出去吐了。

    “如何?”他问。

    “不错。”宋飞鹞很是自信。

    “那便好。”

    于是,今晚的药庐,又多了一名住客。

    ------题外话------

    周艳娘:老娘福大命大,没因伤口感染而死,真是身体强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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