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那人的交流声不大,但在前厅的每个人都能够听的清楚。
声音很是轻柔,没有女子的阴柔,也少了粗犷男子的豪气,盈盈笑语间充满了磁性,好像东头角唱角的声音余响绕梁,对于父亲的询问,他都能说上一两句,偶尔还吟诗作对,很是附庸风雅,看来应当是学富五车,不过偶尔的咳嗽声,让七七觉得这人应该是个病秧子。刚才她特意用余光瞄了瞄他的脚,很大,脚尖朝前,坐姿很端正,谈吐不俗,并且从他说话的方式来看,判断他的性格应该是温文尔雅。
左思右想,七七都来人应该就是传说傅家的长子了,体弱多病,从不出门。这人也没有三头六臂,七七实在想不出这样的人为何会让父亲这般盛情,半个家的人都来了,连她都拉过来充数。
“我想去看望季老太太,可否?”轻柔的声音传来,他站起来的时候稍微咳嗽了两声,引的父亲连连问候,立马让人去吨冰糖雪梨。
季老太太?我去,这病秧子难道还认得祖母不成?不是说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
七七觉得有种被八卦欺骗的错觉,觉得以后这样的东西要少听为妙!
“可以可以。您来,家母也想起身欢迎,但无奈她身子有些不适。既然您想去,这边请。”父亲亲自带人进入后院,紧接在身后的是大姐二姐,本来她也缩在母亲身边,可母亲的心思完全不在她身后,于是走着走着她就落后了,直到人群的末端。
终于可以喘口大气了,大厅之上,她差点就真屏住呼吸,要不是看那人是贵人的份上,她沈七七也不愿意如此牺牲自己。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认识祖母?
她有点好奇。
忘年交?
呵,不像!
祖母的住处在后院,与七七一起,整个沈家这个最安静、最尊贵,同时也是最有实力的女人也就七七的祖母了。提起这个人,让七七最开心的就是祖母是她今生最大的靠山。
可后来,七七才知道她的靠山远不止祖母一人。
后院是家中除了母亲外所有女子住的地方,到处可见花花草草、秋千和小厨房飘出来的香气。层层绕绕,通过挑挑冗长的十字路,过了水桥就是祖母住的院子,林姨是一直跟在祖母身边的,就在一群人准备浩浩荡荡的进入院中时,她却堵在门口,传祖母的话:“老太太不宜见太多人,贵客、老爷、夫人和吴小姐进去便成,其他人等回吧!”
哟,都说祖母是她的靠山,还真不假,立马护着她让她成为大姐二姐眼红的对象了。但既然是祖母的话,她自然是要听的,与两位姐姐拜别后,便跟在母亲身后过去。
本来七七还在奇怪呢,前几天见祖母整个人还神清气爽的,怎么就今个不适了。直到林姨带着他们去了八角亭,看在祖母笑嘻嘻的摆好棋盘,大笑的对他们招手,不停催促着:“快来,梵音,我等你许久了。”
梵音?还真的是个好名字。
后来,七七发现对这人所有的称赞都是对中国文字的一种浪费!
走神时,祖母叫了她几声都没有反应过来,“啊,祖母您说。”祖母指了指桌子上的棋盘,对她挤眉弄眼的,告诉她:“祖母为你开了一个好开局,白字先行,你走走看。”
七七嘴巴“O”的老大,很想问为什么。家中几个孩子之中,祖母最偏爱她,这事人人皆知,但从来无人敢拿这件事说事,可现在祖母如此……七七忍不住偷看父母的脸色,父亲还是一无既往的严肃,可母亲那嫌弃凝眉的姿态一摆,她就知道母亲有话想说,可藏在父亲身后的手紧紧捏住母亲,这些小动作她也是没有错过。
“好啊,我试试。”这样,七七拿起白字,快狠准的一摆,然后笑嘻嘻的看着祖母,“好啦!”
棋子落盘,众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祖母气的崛起嘴巴,有些为老不尊;父亲神情未变,只是眉头皱的更凶了;母亲嘴角微微上扬,很是不屑;而那位贵客,一直低着头,七七也没有主动去看他的面容,只是他的动作最大,她想不注意都难。
只见他用手臂轻轻掩饰,愉悦轻快的口气说:“这棋,不错。”
笑得如此坦荡,连牙齿都露出来了,真的很好笑吗?
白子落中央,古人又不是没试过,又什么可笑的!
她赌气的态度太过明显,祖母对那人道歉一声,又将棋子收了回来,将她拉到跟前坐下,数落她,“平日里也没见你如此淘气,现在倒是长本事了,竟然先学会了怎么输棋了?”
祖母能成为偌大沈家的祖母,能力与本事自然不是盖的,火眼金睛是必备产品。七七微微叹气,眨眨眼小气的靠近祖母的耳朵哀求道:“祖母您不是常常告诉我观棋不语,怎么如今倒是自个先犯规了。我这样,不是淘气,实在帮您纠正错误啊!”
每次这个七七都觉得她生来就生了一张巧嘴,在祖母面前就原形毕露了,能将死的说成活的,红的说成白的,如今是她自己想输,名头都落在祖母身上了。
“哟,这次倒是明白了。”听七七话说的头头是道,季氏立马翻起旧账来,“之前让你说话就怎么都是闷葫芦,一个字不落,现在倒是说得流利起来?”季氏说话也是一个坑一个子,话里带话,也不管在面前的都是什么人。
祖母的话,让七七立马甘拜下风,她就是有心想与祖母打太极,也要祖母肯配合才行。无奈之下,只能重新落子,半认真半马虎应对着,可祖母好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她玩下一秒,多快一会,祖母就在立马拉着她的衣襟或者阻止她落子,在她耳后唠叨道:“学院华老师的事情,我可都知道了,这次摆平与否就看你这盘棋吓得如何了。”
威胁?
又来这一招?
人前的祖母对人都是和蔼可亲,对事都是雷厉风行,谁见过这般无赖的长辈样?可祖母说的事,也确实是七七暂时的软肋,手一直停在棋盘上,思考一二,最终还是进三落子。
她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女子,可身边一直有一个拔苗助长的祖母,也不知是福是祸。
她棋子刚下,手还没收回去,对方就已经伸手过来,白皙的五指可以说是芊芊玉手,修长,像极了学院音乐老师弹钢琴的样子,骨节分明,瘦弱无肉。只见那张手与她交叉而过,指尖擦过她的大拇指,手温偏低,触感光滑无比,好比常年被牛奶滋味的质感,嫩滑、细腻。
七七有些入迷,走神了些,但幸好四周的温度有些高,应该是火光擦出来的,让她及时收手。这样一个男子,连手都让她失神,也不知他的面容回事多么的惊艳。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受控制,她便不想再继续与对方周旋,便真的开始认真盯着棋盘,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落子,可她越想结束,却发现对方一直在故弄玄虚,并且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实力比她强。
明明自己是高手,却一直耍得她团团转,说不定刚才她的意图他早已看出来,不过也是道不破,陪着她玩而已。
她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的老窝吗?把她看做什么,狗吗,需要溜溜?
贵客?金龟?高人?
我呸!在我沈七七这里一文不值。
……
既然正经的买卖不做,也不怪她使用旁门左道,一招抛砖引玉,偷梁换柱不过是前奏,三面落子,雨露均沾,最重要的不过是苦肉计,要的就是他釜底抽薪,直接连吃他五子。
收子的时候,她故意慢慢而为之,不过就是为了要让他记住,“输”这个字怎么写,要他记住既然作为贵客,就要做好贵客的身份,别做其他的小手段,很是无聊。
祖母的笑声、喝彩声、鼓掌声连续不断,好像是家里有人金榜题名一样值得大肆庆祝,七七刚想让祖母收敛些,就听到她笑得合不拢嘴,上期不接下气:“梵音啊,没想到你也有这样一天吧,你也是该啊,现在终于体验到了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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