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倒下,烛风望着渐渐站立起来的黄泉星,他浑身的石化硬壳都被自己打碎了,但唯独他没有因此倒地不起。
如同金属刀划在钢铁上一样的那种阴冷的金属重音传了过来,如同从天空中划过的陨石逐渐开裂崩溃的声音传了过来,黄泉星用弯刀支撑起身子,他用早已麻木的手揭走脸上死皮一样的岩块,然后用那种仍不罢休的眼神看着烛风。
“要知道,赌上一切来战斗的,绝对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他如颤颤巍巍的老兵,他如形单影只的孤雀,纵然手中只有一把武器,那也要拿出对抗整个世界的气势。
烛风举拳,看来要走下一步了。
弯刀再出,这一次再次指向了自己,坚硬的石化物突然如同泡沫一样涂满了黄泉星全身,那滚荡着死亡气息的灰石颗粒吞没了他,就像社会的泥石流逐渐侵蚀掉儿童眼中的清澈一样,黄泉星用冷漠的盔甲遮挡住自己的面孔,用具有敌意的灰白涂满自己全身,此心未灭,却甘为傀儡。
人们是越来越喜欢带着遮面的盔甲去战斗去杀戮了,就好像为了逃避杀戮所带来的罪恶感一样,他们自以为只要带上了面具,那个犯下罪行的人就不是自己了。
但这种半恶半弱的遮掩其实是被大多数人所嘲笑是。一来他不会被真正的大恶人所认可,在杀戮中遮掩自我是软弱的表现,如果一个恶人不能做到堂堂正正的犯罪,反而用面纱遮掩自己,那他就会沦为偷鸡摸狗的小贼,而为了“动机“而行恶恰恰是自身得以暴露的首要前提,也无法尝到罪恶极端所带来的狂喜。
二来他不会被正义之士所认可,如果一个人要在迷茫中懂得掩饰自我,那也就说明他的良心还没有泯灭,如果一个人还没有为某种信念扭曲成疯子,那么犯了错的人仍然有可以被挽回的可能。
不过现在思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巨大的灰白色怪人取代了黄泉星,就像当初那个本该有更好前途发展的孩子却因为仇恨扭曲成了只会杀戮的恶魔。
如同吐露不幸的暗鬼。
如同深陷悲哀的石像。
灰白色高大的怪物站在那里像一条被放大了的寄生虫,它动的有些僵硬,也许是黄泉星自己还没有调控好的原因,又或者是烛风刚才的攻击奏效了的缘故。
“你们的正义和无上,也不过是采取了一种更加体面的方式来施展暴力,所以你们同样会招来不幸,那么,为什么,我们这群受害者就不能跟你们这些伪善者斗争到底!“灰白色的泥条如同绷带一样震发,那个大家伙就如同开屏的孔雀,数十道石柱爆发出去。
“你的想法绝对是错误的。“烛风不断用拳头应付着不断飞来的石柱,周围狂舞了一大片伤人的碎石。
“那些自我迷失的人总会认为自己的堕落是社会扭曲的结果,那些走上迷途的人也总会认为自己的不幸是他人不去拯救的结果,但不是的,无法自救的人没有人可以救助他,这就是我们会跟真正的强者存在差距的原因,因为强者除了拯救,他更懂得如何去引导,而我们却只知道顺着自己的意愿去胡乱的行动。“
石块越来越乱,烛风拳头上的结石也越来越厚,越来越沉重,但唯独那炽热的眼眸没有被灰白浸染,仍然狂放如炎,驰骋如雷。
“因为自身的无能而嫁祸整个社会是自身无能的表现,世界是随时都会改变的,但人理却是稳定而延续的,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会有罪犯,无论在哪个时代也都会有英雄,没有哪个时代会更好,也没有哪个时代会更坏,但,没有哪一个坏的时代不曾出现过英雄,也没有哪一个好的时代不曾出现过恶人,人生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没有哪一种困境是能将所有人都困死的存在,而当一个人拥有了空闲时间来抱怨社会的时候,那就证明他已经开始停止前行了。“
烛风一发猛拳将所有奔来的石柱全都轰成了渣,黄泉星扭曲狰狞的怪影这时冲了过来。
“前行?如果前方黑暗无边,那该去往何方?如果前方悬崖万丈,那该如何前行?当发现万有引力的伟大者最后沦为神学的奴仆,当竭尽忠诚的人最后因为陷害而亡,你所说的崇高在哪里?你所说的前方又在哪里?如果说你是为了他们留下微笑的道路前行,那你又是否知道他们在微笑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险恶与自私!“
狂风席卷,大地震颤,石化的岩块铺天盖地,地下立刻钻出来无数的石锥,三四面高大的石墙狂奔着向这边挤压过来。
“当大红大紫的明星靠着人脉成为偷税漏税的佼佼者,当本该推崇努力的职场却成为了推崇潜规则的妓院,当本该廉洁清正的官僚再次成为了现代的地主,当资本主义的银行家再次开始压榨起无产阶级的人民,你到底在崇拜着什么啊!“
“是金钱啊!是名誉啊!是同样渴望压榨他人的自私啊!“震动的乱石如同世纪大漩涡,如同吞噬星空的大黑洞,在整个结界中扭转沸腾,崩裂厮杀,旋转爆破,然后对着烛风倾泻过去,如同混乱的暴雨。
“这就是一个虚伪的世界,所有人都高呼着为正义而战,但所有人又都在为着自私而战,所以你们在挥拳的时候大喊,就是为了把别人带入一种不掺理性的激情当中,然后让所有人都去听信你的蛊惑,你,同样是虚伪的!“
能量流如同充血了一样在空气中扰动,隔着盔甲的黄泉星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在世界否定他之前,他要亲手否定这个世界。
“所以啊……“灰白怪影高高的抬起了右手,如同对着天空宣誓,如同对着大地吟歌,如同对着所有虚假的一切竖起中指,黄泉星继续说到,“即便是可以重来,这辈子,我——绝——不——当——英——雄!“
“轰!“
巨大的喧嚣声带着那种颠覆世界的狂傲掀翻了出去,无数面巨大的土墙对着烛风拍了过去,无数獠牙一样的石锥对着烛风刺了过去,无数制裁模样的石柱对着烛风杀了过去,整个巨大的城池堡垒都在颤动了,那是为这个世界的昏暗而发出的愤怒战栗。
脉冲环跟上,面对铺天盖地的攻击,烛风用小型脉冲环打了出去,狂风爆发着冲了出去,被压缩的气压也将石柱切成了碎片。
在爆炸的烟尘里烛风被斜飞的石锥划伤,身上结出的石化硬层又多了几分,能在负伤的情况下仍然打出这样的伤害,再加上这个结界对他进行了加持,黄泉星仍然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开什么玩笑!“烛风硬生生从烟尘里挣扎着冲出来,拳头上擦着如火焰般的自由之风。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扭曲,那么那些为了信念付出生命的人为何还要在灾火中露出期许的微笑,如果所有的英雄真的全都是虚伪,那么他们在无法拯救的绝境面前又为何会流下悲悯的眼泪,我不知道你是因为遭受了什么才开始转而对这个世界产生痛恨,但我知道,你的不甘,你的不忍,和你眼神中不愿再次失去的那种恳求,那些所有当初你被赋予的一切都在证明着,那个赋予你这些的人,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英雄!“
手中一滞,浑身被可怕的战栗束缚住了,一道闪电般的画面将他定格住了。在一瞬间,他记起了父亲离去时的背影,在一瞬间,他回忆起了自己也曾被这个世界深爱过的所有证明。
当他在激情中猛然捧起了那一抹轻盈的流水,水中支离破碎的倒影着的却是父亲的微笑,却是父亲离去的背影。
“孩子,你的父亲,是英雄啊!“他又忽然的响起,当那个当初带走父亲的人带着一双废掉的胳膊和浑浊的独眼来到他家时,就是带着那样一种几乎要流出泪来的憧憬语气对他说的。
拳头,砸在了自己身上,砸在了本该坚硬无比,如今却脆弱不堪的盔甲上,然后开始破碎凋零。
黄泉星似乎看到了在战场中受创的父亲,当无情的炮火如同死神的镰刀一样割在了他的胸口上,肝胆俱裂,父亲满脑子里盘旋的都是家人的笑容和回忆,此时此刻,他多么期望能够转过身去给家乡的故土投一个注目,但却只能扭曲着倒下,化作沙尘从脑海中溜走。
黄泉星向上飞去,冲破一切的拳头将他打飞到半空中,然后烛风将他踹向了大玻璃处,然后闪身极速下坠。
其实,在烛风和蝶语梦分开之前,他交给了她一枚从冬直手中得来的金色子弹。
刹那间,一道美丽的长虹,冲破了初晨里所有还未消散的冰冷,继而充满绚丽的滑向了天涯深处。
【情节补充】——“黄泉星的扭曲“
不是因罪恶而产生的共鸣,而是因为爱的陷落和缺失,造成了人心的撕裂。
而黄泉星的抱怨,也不是因为他真正的对这个世界本身就深恶痛疾,也不是因为他本身就是罪恶的化身,他所有明显带着偏激语气的话其实都可以凝缩成一句话:“为什么,这个世界要夺走爱着我的父亲。“
所以他会在战斗中大声喊出那句“我绝不当英雄。“因为在他的遭遇中,他已经把父亲定义为了英雄,而这种英雄的定义也被他自行的跟“牺牲“和“离去“联系在了一起,但是他已经不愿意失去了,不愿意让自己的族人和亲人再次遭受那种离别的痛,所以他不愿当英雄,不是对英雄没有向往,而是那种失去实在是让他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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