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刘文蒙回到县学。因为八月是省城乡试,这几个月时间,遵照先生的嘱咐要把相关的题目重做一遍,还要与同窗交流互补,因此一直忙忙碌碌,完全忘了再到竹山学笛的事情。
刘文蒙没到竹山,老乞丐却来县学找他。
那是四月中旬的一个夜晚,刘文蒙写了一天的文章,想找到僻静的地方练武驱赶疲倦。正当他使完云鹤二十四式,却听一个人道:“云鹤功如能佐以内力,当有不错的效果!”
他这才发现老乞丐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身旁。
“这里不是说话之所,我带你去个地方!”老乞丐止着要说话的刘文蒙,伸手抄了他的腰,一路兔起虎跃,越过半个县城,跳下城墙,来到城外一个山坡。
老乞丐把他放在地上,缓步走到大石旁,把一支三尺长的黑笛子横在嘴边,一曲平和优美的曲子随即而出。
刘文蒙听出这支曲子是《春》。笛声仿如一缕春风拂过,万物复苏,百鸟歌唱。不久,那人又换了一首《高山流水》,先是清泉细流,淙淙有声,接着浪激石壁,波涛汹涌,最后水入江海,浩瀚无际。笛声高低起伏、舒缓有度,听得刘文蒙如痴如醉。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那人停止吹奏,轻轻地问。
“晚辈不知!”虽然他想说老者是来教他吹笛,了却他的心愿。但细想这些不足以使这奇怪的老人平空跑来县学,因此只好长话短说。
“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此次来县学找你,是想让你拜我为师!”
刘文蒙对他的话很惊奇,不就是学笛吗?老人为什么说得这样庄重。
“你可能心里疑问很多,但先让我说完话后再问,好吗?”
“老伯,我听着就是!”
“我一直在找一个传人,找了三年也没有找到。有一次路过孙家镇,偶然听到有人说一个神童,十七岁就在襄阳院试中得了第一,于是就留了意。我在暗处观察你的一举一动,知道你应该是我要找的最理想传人。但我还是不放心,因此第一次在石桥上阻着马车,你做的很好;第二次在庙里吹笛,你做的又很好;第三次上竹山,我知道学笛并不是出于你真心,才完全放下心来。所以只好来县学找你。”他伸手一指一块平坦的大石头,“坐那里说话吧!”
刘文蒙依照那人话,就坐在大石上边。
那人缓缓说道:“想学吹笛,也无不可,但你必须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晚辈正要请教老伯伯!”
那人目光暗淡下去,似是从极悲极痛中强自镇定下来。“我是为躲避仇家才在竹山上隐居的,来这里已经快九年了,没有人知道我叫什么,是干什么的,你就叫我老乞丐好了。”
自称老乞丐的人缓缓地挥了一下黑笛子,仿佛要抹去什么。他又道:“你真愿意拜我为师吗?”
“老伯伯,我愿意!”
“拜师不仅要学笛,还要学武。你愿意吗?”
“这恐怕不行。拜您为师,我只想学吹笛。没有家父的允许,我不能学武!”
老乞丐一边点头,一边自言自语:“你学过家传的云鹤功,也学过全天佑的劈山拳和一字刀。不错,这些足够防身用了。那你只想学吹笛了,是不是?”
“是的,老伯伯!”
“可你不知道,要学吹我这支铁笛,必须用内力才能贯通一气,把笛声吹得婉转动听。据我所知,你家的云鹤功和全天佑的拳法,只是外家功夫,没有内功基础,对吹铁笛用处并不大。况且云鹤功和劈山拳练的再好,真正到强敌环身之时,并不能自保,与我要教你的功夫相比,那些似是刚入门。”
“刚入门?那我……就什么也不学了。”刘文蒙见他贬低祖传云鹤功,十分气恼。
“不学?不行!太可惜了!我求你拜我为师怎么样!?”乞丐老头声音发颤,仿佛极不愿听到否定的回答。还没容刘文蒙回过神来,他一手把他扶正,跪倒下拜。“皇天在上,我今天请刘文蒙公子学我武技,若不尽心教授,将来必死于仇家之手。”
刘文蒙大惊,急忙双手相扶,但老乞丐却纹丝不动。
“如果你不答应拜我为师,我是不会起来的!”老者说得特别坚决。
刘文蒙哭笑不得,跪着请别人拜自己为师,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和听到。如果是学吹笛子,他会不加思索地就答应下来,但现在是要他学习武功,必须禀明伯父才行,这是家法。虽然刘文蒙酷爱学武,眼前这人武功虽高,但身份不明,所以他犹豫着。
老乞丐象是看透了刘文蒙的心思,便道:“刘公子,非是我强迫你拜我为师,其实我在世的时日已经不多,听我讲讲过去的事情,你再来决定如何!?”
刘文蒙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想要知道的:“那您坐起来说吧!”
老乞丐也觉出跪在地上自不雅,便起身坐在一块大石上,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往事。
老乞丐原名马真,山东曲阜人,生在富裕之家,自小聪明好学,年轻时中过秀才,但无心科举,于是投入泰山派跟无为道长学武,道号腾云子。他学艺十载,尽得无为道长真传,一支剑使的出神入化,被誉为泰山三杰(腾云子、重云子、登云子)之首。后来,他秉承无为道长遗愿,游历四方,历冀豫楚地,进湖广水乡,经闽赣山路,取江浙皖水道,一路上行侠仗义,锄奸杀恶,结交了不少武林朋友。在安徽迷山,一代武林奇人向独峰与他相遇,两人结为忘年之交。向独峰不仅把自己精心创设的打穴铁笛功传授给他,还把享誉武林中的弹指神功与纯阳掌一并相送。自此马真武功大进,名声雀起,不几年就闯出了剑笛侠的称号,在大明武林中声望赫赫。
十年前,剑笛侠马真从江浙一带游历归家,见家中境况凋零,父兄皆殁。他细问之下,才知父兄被当地恶霸孔方时设计陷害为海盗坐赃,身死狱中,家产被充公的充公,侵占的侵占。马真当即出面找官府澄清事实,但却被官府诬为余盗,捉进牢中。在知道即将被斩的时候,得人暗中相助,他成功越狱。随后潜入孔家大院,谁料孔方时早作了准备,马真虽杀了十二个帮凶,但自己也受伤非轻。只好隐身,以图再报家仇。
孔方时知道马真不除,他永无宁日,就到京城向其堂兄锦衣卫百户铁枪王孔方明求救。孔方明重贿御前二等侍卫无影手多森,拟说马真是勾结海盗的汪洋大盗,请动圣旨,协同另外两个一等侍卫白头鹰白一兴、黑眼雕周元霸等缉拿马真,孔方明也带了锦衣卫一干人血洗了马家。马家除马真外,只有六岁的女儿马静因在外婆家而幸免于难,侄子马子阳出外求学未归,也逃过一劫。
马真被大内侍卫画影图形,四处追杀,只得东躲西藏,但投亲亲被诛,靠友友出事。他不愿再连累泰山派及亲人、朋友,最后在洛阳白马寺靠诈死骗过了白头鹰白一兴,才得以逃脱追踪,来到豫鄂边界竹山隐居。
九年多来,马真也曾三次潜回山东,想找马静和马子阳的下落,但马静得知家难后被外公送到关东姑家,马真没法去见她;马子阳找到后,他托了一个熟人照顾,以便全身心的来报家仇。由于孔方明身在锦衣卫,又兼孔方时防范甚密,报仇一直没有得手。
“近年来,我觉出自己大病在身,留在人世日子不多。天幸你我相遇,近几个月中又清楚了你的情况,我强求你拜师,一者你天姿聪颖是学武的好料,二者心地善良是传武的理想人选。”
说过长时间的话,马真有点累了,就缓了缓气,继续道。“强迫你拜师,我只想托付一件事,就是设法找到马静,把我传授给你的内功和剑术教给她,这样,我死也可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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