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蒙要进京了,原定要北上南阳,但成通却要他往汝宁府捎带封信,所以他只好带着书童和佣人刘保先水路顺汉江南下汉口,又从汉口顺官道雇车马向北。
成雅月立在道边等着他,有千言万语但此时却张口无语。她被刘文蒙紧紧地拥在怀中,泪顺着脸一个劲流着。她想让自己的男人好好地抱着自己,却有点羞涩。分离就半年,他明年还会回来与她成亲,因此强力推开他,对他笑了一笑,转身离去。
成通的信是写给内弟汝宁知府的,这个内弟是一个进士,做过户部的给事中,因为太刚才被下派地方做了知府。他在京师有朋友,所以成通有意让他照顾女婿。
走了半月,刘文蒙三人这一日来到汝宁府辖下的盘龙镇。安顿好客栈,刘文蒙要到街上买些日用品,就走出去。
离客栈没多远的十字街口,围了一大堆人,刘文蒙挤进人群,见当中的空地上,立着一个五尺多高、年约三十的魁梧汉子。这人虎背熊腰,浑身肌肉成块,面色微黑,略带疲容,背上插了一把单刀。只见他双手一拱,高声对围看的诸人道:“在下关东范一平,略通武艺,出门找寻亲人未果,途中盘缠丢失,只好借此卖艺糊口。请诸位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
说完这话,范一平就伸腰踢腿,做了一些准备动作。然后打了一套少林伏虎拳。看客中有少许人扔到场子里几枚铜钱。他一一捡起放入盘中。他没有多言,伸手扯出背后单刀,舞动起来,初时大刀缓慢劈砍,后来舞到快时,竟把全身遮着,众人只见刀光,再看不到人影,引得看客大声叫好。
刘文蒙见他的拳脚刀法很有功底,并不象街上走江湖行骗之人,就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这人的盘中。
范一平停下来,对刘文蒙深深一缉:“多谢公子慷慨相助,大恩不言谢,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刘文蒙正要回答,就见一个穿白锦夹袄的年轻公子走过来叫道:“哪儿来的穷要饭的,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竟在这摆场练把式,就这猫戏耗子的把戏,还能骗钱!?来人啊,把人给我轰走,摊子给砸了,银子收起来。”
七八个彪形大汉应声从人群窜出,手中提着刀枪棍棒,轰赶着人群。看客“轰”的一声散去一半,只剩下刘文蒙和几个胆大的。
“怎么不走?快走,快走!”一个大汉驱赶着刘文蒙几人。
著白锦夹袄的公子伸手一拦:“他们可以走,你却不能走。我要你看看我的功夫值几锭银子!”然后又对着面色木呆的范一平说,“来吧,咱们玩两手,你要是赢了我,这几个钱还是你的,我另外再送你一百两银子。哼,要是输了,便宜你了,只需跪在地上叫我三声爷爷,就放你走。”
范一平冷冷地看了他两眼,见此人二十刚出头,不胖不瘦,模样很是英俊,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他并没理会他,动手把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好,提起包袱和单刀就走。
“怎么?怕爷爷了!?”这个公子伸手把范一平的背包从背上拽下扔到地上。
范一平重又拾起,抬步又走。
白锦夹袄公子一拳打来,范一平侧身让过。那料他突然诡异变拳为掌,重重地拍在范一平的前胸。范一平只觉口中一甜,一口热血喷出来。他忍无可忍,怒目瞪圆,横起单刀用刀背扫向这人。白锦夹袄公子轻轻一闪,又一掌打在范一平的后背。范一平一个踉呛,险些倒地,随起了拚命之心。他立起门户,把单刀舞得风雨不透,逼得这个公子左右躲避。一个彪形大汉见情形,连忙把一根粗棒抛给他,顿时情形大变。只见这个公子用棍子东牵西引,竟把范一平的刀法逼得破绽百出,只有招架之势,毫无还手之力。
此人一出手,刘文蒙就知道他的修为高出范一平甚多,还多亏了范一平拚死相斗,才使这人有所顾忌,不敢过于托大。但时间长了,范一平肯定要落败。凭范一平的性格,他绝不会受辱,肯定会以死相搏。刘文蒙遂有了救助之意,就在他想时,穿白锦夹袄的公子看准范一平一个空档,一棍打中了他的后背,接着又横扫他的双腿。刘文蒙知道这一棍的后果,来不及细想,顺手夺了身边一个大汉的单刀,架着了他的木棒。木棒和单刀动也不动地粘在一起,这个公子想撤回木棒,但被刘文蒙瞬间用内力震了一下,木棒脱手落地。这一连串动作仅仅是在一愣神的时间完成的,以致单刀被夺的大汉还来不及看清楚到底是谁夺了他的兵器。
这个公子呆了呆,面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一试之下,他知道遇着了对手,再打下去自己也不一定会讨不上便宜,于是就向刘文蒙作了一缉:“白世奇真瞎了眼,竟不知高人在此。请教老兄姓名?”
刘文蒙把单刀送还给大汉,也对他还了一缉:“小弟打搅了,还请兄台放过这位大哥。”
白世奇见刘文蒙不愿说出自己的姓名,盯着他看了一眼,道:“这个人就听凭你处置,咱们后会有期!”带了一班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范一平神色沮丧,愣愣地站在那里。刘文蒙上前一步扶着他,问道:“范兄的伤要紧吗?”
“多谢挂怀。范某今生不能报答恩公,待来生给恩公当牛做马报答吧!”
刘文蒙听出范一平的话外音,连忙把他劝到客栈,以免他寻短见。
晚上,范一平告诉刘文蒙,他在关东从师神刀铁面侠张玉林,是张玉林的第十五个弟子。一年前,张玉林吩咐众弟子到关内寻找一个剑侠,约定找到找不到三年后才能回归;谁找到后,要立即通知师父前来。为什么要找剑侠和剑侠的相貌等师父都没有交待,只是说这剑侠很独特,常一手使剑一手用铁笛打穴,人称剑笛侠。范一平是从内蒙经山西到河南,三天前投宿在棠溪铸剑谷外仪封镇,随身携带的东西不幸丢失,不得已才摆场卖艺挣几个钱糊口,想不到会受白衫公子的羞辱。
刘文蒙清楚范一平师父要找的人就是自己的师父马真,也知道神刀铁面侠张玉林是师父马真妹夫。但师父马真已死,范一平只是张玉林的徒弟,如果把这些讲了,势必会引起范一平询问,而自己还要进京会试。因此决定暂不泄漏师父的情况。
刘文蒙问范一平下一步如何办,范一平说离师父吩咐的时间还有一年半,自己也不能回关东,只好到江南去找找看,兴许还能碰上这位剑侠。刘文蒙知道他不会再找出师父,就好言劝慰一番,给他备足盘缠,说是借给他的,约定几年后刘文蒙到关东时还上。当然,这只是刘文蒙给他一个台阶,但没有料到的是,刘文蒙到了关东后,范一平帮了他很大的忙。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第二天,刘文蒙和范一平作别,众人就又上了路。
众人一路北行,过驿站,来到水势浩渺的宿鸭湖畔。前去再有二十多里,就到了汝宁府。
宿鸭湖很大,唐将李愬攻打蔡州时冰封湖面,人可以过湖去,但现在必须乘船。他们找到渡口,见渡口处的梢公小屋旁站满了各色各样的人,但没有船只和梢公。等了好久,也不见有船来。
一个当地的老者说,早晨时候渡船和梢公还在,晌午却被一帮人连船和人一起雇上游去了,到傍晚才能回来。他还说,想绕过湖区,除非到几十里外的水屯不然只好等船回来才能过去。
刘文蒙看天色已然不早,决定坐在湖岸边等待。果然,夕阳西下时,从上游撑过来一只大木船。撑船的是一大汉,长得十分魁梧,并不是稍公。认识稍公的人问他稍公哪儿去了,大汉说叔父吃醉了酒在家躺着,只好让他来顶替。渡客们见有了渡船,也不再细问,争着上了船。他一连运了好几次,才把过客渡完。
渡刘文蒙时,大汉向刘文蒙说,天色已晚,前面不远处有个文家店,远行人可以投住店旁的庙里。
上岸行有五里,刘文蒙众人便碰见一个大集镇,一打问,果然就是文家店。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刘文蒙问明情况,知道文家店并没有客栈,于是在一个富户处买些吃的,就住到文家店东的庙里。
庙很宽敝,看庙神,是祭水用的龙王庙。刘文蒙把书童刘保安排在里间,自己躺在外间,就烛光看书,但没多久,一股幽香扑鼻,从没有的困劲上来,他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
朦朦胧胧中刘文蒙似看见火光和提着刀剑的人,觉得自己先是被人仍在一辆车中运走,后来被人抬着从一个极高处向下扔去,觉得自己……他想挣扎着起来,但没一点力气。他感觉得出,这不是做梦。
是的,这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的事。
当刘文蒙从幻觉中醒过来——确切地说,是被一种声音惊醒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丛之中。此时正是夜间。他极困难地睁开双眼,浑身疼痛,脸上流着血。那声音仍然在响,而且越来越近,他看清了发出声音的东西——一只硕大的金钱豹正向他扑来。也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孤注一掷的努力,他伸出拳头,但还没使出劲来就不知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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