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金!”肥头大耳的光头男子气势汹汹。
“哼!下一位!”阿绩吹了吹手指甲上不存在的灰尘,冷冷一笑。
“我出一百万金!”束着腰的年轻小姐举起了手中的蕾丝扇。
阿绩点头致意,环视众人:“还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格吗?“
一百万金并不是个小数目,余下的众人有些踟蹰了。
看着这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贵族,阿绩走到了舞台中央。随着灯光的变化,众人这才看清,一块巨大的黑布下覆盖了什么,“呼啦”一下,阿绩扬手一把扯掉。不那么清澈的水箱底部,蜷缩着一样事物,看不清面貌,只有一抹在黑暗中也耀眼的红色。台下的众人伸长了脖子张望着,阿绩并不着急,围着玻璃水箱慢慢地踱着步子。
“怎么一动不动的?”
“是死了吧……”
“说不定根本不是他说的那个东西,毕竟谁都没有见过……”
喁喁私语逐渐变作高声喧哗:“骗人的吧,阿绩,你又骗人了吧!”
绿眼睛一下子就扫到说话那人,是酒馆的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生厌。
“玫瑰即是换了名字,也依旧芬芳。”台上的人混不在意台下的风言风语,淡漠的表情中带着嘲讽。
但为了那金山银山,阿绩还是决定要向众人展示一番。只见他竖起食指轻轻抵在唇边,做出禁声的动作,台下的有钱佬们片刻间就安静了下来。
等待现场完全悄无声息了,阿绩从桌边拿起一根木棍,猛地一下朝着水箱敲了过去。剧烈的敲击惊动了水箱中的事物,它不安的抖动了几下,缓缓地舒展开了身体,又抬起了头。
阿绩面露得色的看着那抹红:“女士们,先生们,是时候揭开这深海恶灵的真相了,让我们一起见证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鲛人的真面目!”
硕大的鱼尾上面是形状明确的人类腹肌,再往上是坚实的胸膛,接着,粗壮的手臂紧紧地贴在了水箱臂上。阿绩满意的看着展露自己的鲛人,红色的长发随着水波的起伏逐渐散开,一双湛蓝的眼眸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阿绩的双眼。
阿绩胸口一窒,似乎有什么熟悉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喉管,这让他脚下一软,迫不得已扶住水箱以作支撑,可就在他的胳膊搭上水箱壁的那一瞬间,厚重的玻璃夹层瞬间消失了,阿绩被那鲛人猛地一下拖进了水里,没来得及换气的他被狠狠地灌了一肚子水。他毫无章法的反抗着,可那鲛人的手却像是铁钳一样,死死的将他钳住!阿绩一把扯住鲛人的红发,试图让他松手。当他扯开遮住鲛人脸颊的红发时,一张长满了利齿的血盆大口朝他袭来。
“啊!”阿绩绝望地尖叫着。
“阿绩……醒醒……阿绩……”一声接着一声的殷切呼唤传进了他的耳朵。
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灼烧般的恐惧感仍在血管中奔走,阿绩猛地睁开双眼,带着焦急与不安的海蓝色映入眼帘。火光萦绕的洞穴,头顶被风吹动的海螺,还有……温烈。
“温烈……”阿绩按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
“你怎么了?”温烈看着脸色比平时更苍白的阿绩,很是担心。
“我做了个噩梦……”阿绩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很可怕的噩梦……”
鲛人不做梦,只预言,他们的每一场梦境都预示着可变的未来。温烈没办法切实体会到阿绩源自噩梦的恐惧,只能握紧了人类的肩膀企图以此来稍加安慰。
“你刚刚看到了吗?”稍稍平复之后,阿绩问道。
“看到什么?”温烈有些心虚的低声回答,甚至都不敢望向那双翠绿的眼眸。
“鲛人……我想是的。”阿绩不敢百分百确认,毕竟那个时候的自己失氧过多,他隐隐地期待这个大个子也看到了那不寻常的一幕。
温烈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很久之后,才压着嗓子道:“你看见了鲛人?什么样的?”
“红色的,蓝色的,不,应该说是蓝灰色的。”阿绩没有发现温烈的不自然,他全部的身心都放在了回忆之上。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可那鲜艳的红发和健壮的尾鳍却让他过目难忘,“是鲛人……绝对是鲛人……”
阿绩的眼神中闪烁着温烈从未见过的光芒,是闪耀的希冀,是蓬勃的野心,更是毫不遮掩的欲望……如鲠在喉的温烈觉得这样的阿绩陌生的让他害怕。
“温烈!这片海域有鲛人!”因为过度的兴奋,阿绩不但眼神闪亮,音调更是拔高了好几度。
”你害怕么?“温烈小心翼翼的问道,心中晦涩。他知道在人类的故事中是如何描述鲛人一族的。
“害怕?”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阿绩眨巴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我为什么要害怕,天知道我等了多久才遇见一只鲛人!”
“你……你在等鲛人?”这次轮到温烈瞠目结舌了,动物天生的第六感让他的心中泛起了不安,“为什么要等?”
”当然是因为……“阿绩差点脱口而出杜克先生赏金的事情,多疑的骗子是不会与旁人分享这等价值不菲的消息的,于是话头在口中转了个弯,“因为好奇啊!我以前可从没亲眼见过鲛人呢!”
“好奇?”温烈虽然保有着动物的单纯性,可也不是傻子,尤其是涉及到族人的事情,更让他不得不分外小心谨慎,“只是因为好奇?”
“听说鲛人落下的眼泪会变成世上最美的珍珠,他们的歌声能让海面开出人类世界里没有的花儿,他们的尾鳍更比世界上最上等的丝绸更柔滑,更不用提他们的美貌了,有人说,见过鲛人笑容的人,这辈子都会交上好运的……”阿绩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从书堆里看来的传说。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鲛人会把人类的心脏掏出来,从中吸取人类的灵魂,被吸走灵魂的人类,永远都无法归于尘土,只能永世游荡在海面之上。”温烈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到鲛人骸骨时阿绩说的话。
阿绩语塞,这个傻子的记忆力居然这么好,复述的分毫不差,但阿绩的舌头素来就是能颠倒黑白的,绿眼珠一转,他接着温烈的话头:“我的确是这么说过没错,但你要知道,这世上越危险的东西往往越美丽,所以鲛人的美好跟他们的危险丝毫不矛盾。任何事物都不止一面。”
温烈仔细想了想阿绩的话,问道:“越危险的东西越美丽……那是不是越美丽的东西也越危险呢?”
阿绩正忙着翻动手边的日记本,想再看看上面有没有提到如何引诱鲛人出现的方法,于是脑子也没动直接答道:“没错,越美丽越危险,所以鲜艳的蘑菇不能吃。”
“越美丽越危险……越危险越美丽……”温烈反反复复地嘀咕着,忽然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往后挪了一些,“阿绩,我想我要离你远一点了。”
“嗯?”阿绩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难道我身上有味道了?唉……是有点黏糊,你也不用这么直接吧!我这不是刚醒还没来得及去洗澡吗。”
温烈摇摇头:“你很香,但是你很危险。”
“危险?”阿绩完全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因为你……”温烈边说着,边又往后面挪了几寸,“因为你很美,不,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类。所以,你很危险,应该说,你是最危险的人类!”
阿绩感觉耳根发烫,然后是面颊,从小到大称赞他美丽的人不计其数,他的内心都毫无波澜,可这个傻乎乎的大个子的这句话,甚至称不上赞美的这句话,让阿绩的脸从里到外都红了个透,胸口某处更是“砰砰砰”地乱跳个没完。
看着人类瞬间泛红的脸庞,温烈心中那股对危险的敬而远之瞬间被担心取代了,他记得上次他的人类落水后可是浑身滚烫的差点死掉。
粗糙的大掌抚上阿绩的额头,惊得他向后一退,却又被拉了回来,低沉中带着磁性嗓音说道:“别动。”
骨血里都带着叛逆的阿绩破天荒的一动没动,任由温暖的大掌一会儿放在自己的额头,一会儿又放在自己的面颊。
“你病了?”温烈不是很确定,阿绩的体温并不高,面色却红的太过明显。
“你才病了……“阿绩红着脸躲开温烈的掌心。
“可是你的脸好红,耳朵也红,脖子也是红的。”
“……我只是有点热而已。”阿绩胡乱搪塞着。
“那我去把火堆灭了。”温烈准备起身。
“用不着……”阿绩扶额,这家伙说风就是雨。
“要不,你把衣服脱了,这样就凉快些。“温烈觉得自己这回应该是说到点子上了。
“闭嘴!”
阿绩觉得比起老死自己也许会先被这傻大个气死。无可奈何的翻了个白眼,他拎起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准备出去。
“你去哪儿,我也去。“见阿绩要出门,温烈连忙穿好鞋子,匆匆跟上。
“温泉。”
“那……那我就不去了。”温烈在洞口使劲的朝着阿绩消失的方向挥着手,仿佛阿绩的后脑勺能看见一般。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