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七是在床上醒来的。
厚重的被子压在她的身上,被角被细心地折在身下,确保没有一丝冷风能钻进来。
屋内是墨水一般的黑,正常人无法看清眼前十五厘米的事物,甚至会怀疑自己是否睁开了眼睛。
弘七没有这种困难。
她首先顺着当前的姿势看向床顶。
床顶是白色的蚊纱帐,明显是夏季使用,但不知为何没有收起,仍让其挂在床上。
长久的存放,让白色微微泛起黄,顶上的缝隙间有细碎的灰尘。
弘七小心地动了动,折好的被角露出一丝缝隙,寒气无孔不入,疯狂地冲击她的肩膀。
感受到刺骨的冷意,弘七理智地停止了动作,微微抬起肩膀,再飞快地折好被角。
温暖的被窝抚慰受冷的肩膀,一分钟后逐渐恢复了暖意。
弘七忧愁地叹息,硬邦邦地绷住身体,小心地转动头部,打量周围的场景。
床紧贴着墙,墙壁在弘七左侧。
墙壁的温度比空气还低,不断有寒意从墙壁渗出,直扑弘七左脸。
她几乎要以为自己贴着冰块而睡。
蚊帐遮挡住大半视线,再碍于姿势,弘七只大致分辨出右侧的场景。
蚊帐上分布着一团团小血迹,应该是拍打蚊子留下的痕迹。
透过血迹,一个个小格子将外界分割为一小块一小块的视界。
弘七一扭头就能看见的是一个窗户。
窗户是古旧的推窗样式,窗户是红色木制的,透过有些肮脏的玻璃,最上方点缀着些许星子。
弘七眨眨眼,往窗户旁边看去。
眼角的余光能看见头部方向立着褐色的柜子。
窗户斜下角是木制书桌,书桌是最简单的样式,连抽屉都没有,像是由四支柱子支起一块木板。
书桌下是银色的大行李箱,完美地嵌入桌肚里。
椅子被拉到床头,上面搁置了许多衣物。
椅子放久了会长出衣物。弘七漫不经心地想着,往更远去看去。
这间房子并不大,再远处只是些柜子、衣架。
靠近门的部分有一块玻璃样的空洞。
弘七茫然地盯了许久,才分辨出那是块贴在墙上的全身镜。
弘七再三确认当前的场景,杜绝了有人打架,或是刺杀的可能后,她才扭正头部,缓缓闭上眼睛。
……
任务升级了。
弘七用柳涛借她的五千将任务升级了。
本以为大叔会再三劝阻,但他只眼神复杂地打量弘七,数度欲言又止后同意了弘七的申请。
前两次任务虽然成功了,但事实上跟弘七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第一次稀里糊涂的,她连人物心愿都没得知,打了一架就成功了。
第二次更是莫名其妙,很明显她分析错了邓梨的立场,将敌手误认为是好友,一路尽心尽力。
虽然成功了,但显然若是以她分析的为主,她已经失败到地心了。
明确得知本次任务的难度,弘七再三提起心神,不放过一丝一毫地浏览人物的生平。
出乎弘七意料的是,任务并没有像前两次一样难以琢磨。、
它直接给出了人物心愿:完成年度述职报告的PPT。
弘七花了点时间明白什么是述职报告,以及什么是PPT。
明白之后她陷入更深的迷茫。
她不感相信睁开眼睛,让自己精神之后再次沉下心神。
任务描述一字不变地显示在眼前。
弘七想挠头,但被厚重被子包裹的双臂困在身体两侧。
她难以置信地去接受雇主信息。
任务像是明白弘七先前犯下的错,这次它没有跟上次一样,只展现雇主的几个片段,它简要地描写了雇主的生平。
雇主名为谢自兰,今年二十六岁,在一家物流公司当文员。
因为物流公司的工作时间,谢自兰在春节前一个星期就放了假,被父母带回到老家水阳村过年。
谢自兰不常回老家。
谢父是家中老二,既不像长子受重视,也不像幼子受宠爱,成年就独自去到城里打拼。
谢自兰也在城里长大,自小没跟亲戚相处过,她不知道怎么跟亲戚交往,内心也不怎么跟亲戚亲近。
与谢父谢母大不相同,他们认同家族,认同血缘,认同老习俗,并孜孜不倦地遵守着老规矩。
而谢自兰只有清明时跟谢父谢母回到老家,春节也更宁愿去到各地旅游,而不是回到连马桶都没有的老家。
今年谢自兰是被谢父谢母逼回来的。
谢父拍桌子瞪眼,谢母不停地牢牢叨叨,说什么老习俗。
谢自兰按往常一样翻着白眼左耳进右耳出,暗自定好了出国的机票。
她的计划之所以没有成功,是因为谢母跟她做了交易,要么回老家,要么去相亲。
在谢父严厉地逼视中,谢自兰识时务地选择了前者。
这是谢自兰回老家的第一天。
她计划好了春节期间的行程。
在春节后他们还要再呆三天,三天后她就可以继续自己的安排。
而假期在春节后只有七天时间。
水阳村的网络能用,但并不怎么好,谢自兰抱着笔记本,看流畅的电视剧都卡。
她只能一边下载好小说,一边准备提前完成年度述职报告,好让春节后可怜的假期能心无旁骛地玩耍。
弘七有些理解了本次任务目标的来源。
却难以控制地越发迷茫。
难道是因为谢自兰觉得这段日子太无聊,才发布这个任务的?
能发布任务很需要运气,也要付出不少东西,谢自兰因为害怕无聊就发布了这个任务?
弘七沉思着,陷入错乱。
消磨时间确实是慢性自杀,但是因为不想消磨时间就发布这种任务……
弘七打了个激灵。
她开始害怕有那一天自己会突然出现在高考场上,或者需要数几万颗绿豆。
万籁俱寂。
村子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
弘七在黑暗中默默思考,温暖的被窝与外界的严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开始昏昏欲睡。
她的眼皮开合了两下。
门外突然传来窸窸窣窣地走动声。
弘七半眯着眼睛看向脚头方向的门。
声音停止了,又是一片寂寥。
门把手缓缓地,缓缓地向下压去,触到底部,又停下了。
弘七仍在打盹。
门慢慢地,轻轻地,微微地被推开,露出细小的缝。
弘七打着哈气,眼角挤出泪花。
屋里屋外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
但从门缝里,露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床上的弘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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