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琅宛伴着黑夜在空无一人的草原上行走,一如她千年来的孤独。
郁琅宛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当她醒来,自己就在一片陌生的地方,被一群陌生的人围着,他们教她生活,教她一切,他们叫她“郁琅宛”,意为美丽的姑娘
月圆之日,百鬼夜行,那些照顾过她的人接连死在她面前,喷出的血溅在她脸上,烫的吓人,地上的青砖石上淌满了鲜血,刺的眼睛发疼。
最后只余她一人被层层黑雾包围,他们狞笑着,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神祇,你是神祇吗”
郁琅宛只觉得心中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充满,像藤蔓紧紧抓着她,她渴望发泄,于是她闭上眼,顺从本心。
身影在黑夜中穿行,衣玦翻飞,周身闪着纯白色的光,百鬼消失的那一刻,尖锐而惊喜的声音响彻天地,
“神祇,她是神祇!”
自此以后,郁琅宛常会被厉鬼纠缠,他们无比渴望她身上的神之力,这些小鬼她还不放在眼里,唯有九焉。
九焉由《鬼经》化来,不同于寻常的厉鬼,郁琅宛无法使他真正消于天地,只能将它暂时封印,而九焉也会趁着琅宛受伤,封印微弱时逃脱。
九焉想杀琅宛,琅宛想杀九焉,可是他们都杀不了对方,你追我赶的斗了上百年。
琅宛不生不死,不老不灭,她也会受伤,伤口总会自己愈合。有时受伤太重,她就躲在岩洞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绽开、破碎、再愈合。
她一边要提防着厉鬼,一边要小心顺着血腥味寻来的野兽,精疲力竭,湿冷的岩洞让她忍不住发颤,她不止一次的在想自己活着为了什么,无数次的祈求上天结束她的生命。
可是她的愿望没有实现,她在洞中醒来,就那样躺在地上,火光照进她空洞的眼中,我是被上天的遗弃的孩子,她想。
琅宛常常会看见被厉鬼吞噬后的白骨,总会默默念一段往生咒。
自那次与百鬼夜战后,这些冗长复杂的咒语熟悉的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难道她曾经是一个驱鬼师?
后来,郁琅宛捡了一只叫茴语的狐狸精陪着自己。
一只垂死的树精说道他曾见过一个和琅宛一样不生不死,不老不灭的“人”,他是引发祸端的魔,受到了天道的惩罚,无法忍受千年的孤苦,最后他将自己冻在了千年寒池。
琅宛去了千年寒池,当她踏上冰面,透过层层冰棱,她看到了那个将自己冻住的人,他有清贵眉目,深邃眸光,深情凝望着她,温柔的要将她溺毙。
琅宛用尽全力挣脱他的蛊惑,在离开寒池的刹那,她听到了他心底的呐喊,他嘶哑着质问她为什么不留在这里陪着他,陪着他吧,他们是同类。
“不,我不会陪你,我想活着”她在心底回答他。
琅宛行走在世间,行走在黑暗,行走在寂静,一如来时一般,孑然一身
【即使我身处无边黑暗,可我仍然渴望光明】
琅宛曾去出海,去西北,去塞外,她骑着骆驼在夜晚的沙漠中走过,也跪过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虔诚的转着经筒,向菩萨低诉自己的愿望,一遍,又一遍。
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要忍受这无边的孤苦,希望上天能听到自己的祷告,宽恕自己的罪孽。
茴语有时会嘲笑她自己是神祇,竟然还去求神,有时会沉默的呆在一旁。
琅宛带着茴语一直流浪,几年,几十年,她觉得自己累了,就躲进了瀚州草原,组建了伊尔罕部,他们唤她祭司,称她为伊部之神。
她不想别人知道她永生的秘密,害怕他们得知真相后恐惧、厌恶、贪婪的目光,于是每当她年龄和容貌不相符时,便戴上面具,在所谓的“圆寂”后,消失数十年,又以新的祭司身份回到伊尔罕部。
百年前的“圆寂”后,她带着茴语躲进了大漠,路上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年,琅宛已经记不清他的面容,只记得他那山明水秀的气质。
她照顾他,在那间小屋里,他允诺他一定会回来。
她就在沙漠里等他,有时会去曾经救他的地方等着,怕他在沙漠里迷路。茴语笑话她活了千年还是那么傻,人类的话都相信。琅宛总是笑笑,不说话,她相信,他的少年一定会回来,她无比信任他。
她等到了那个叫寒临的少年。
寒临带琅宛离开沙漠的时候,茴语没有跟着,她满眼喜悦,“阿宛,或许你寻找到了你的光明,我很开心,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寒临将迎娶琅宛做他的太子妃,婚礼大典上,寒临深情凝望着琅宛,轻轻吻上她的手,对她许下一生的誓言——
“吾之爱,至死不渝”
可是琅宛和茴语都忘记了她们守护的秘密。
就在大典完成不久,屋内只剩琅宛一个人,她没有等到她清贵的少年,她等到了一把锋利的剑。
琅宛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少年将剑送进自己的胸口,她清晰的听到了肉体撕裂的声音,窗外春光明媚,屋内如临冰窖。
寒临斜斜勾起一抹笑,不达眼底,“国师说你是永生之人,你的心可以长生不老,我本来不信,可是五年了,你竟一点都未变,一个少女,独身在大漠里安然无恙,我不管你是鬼是妖,只要能让我永生就好。”
他微微靠近,在琅宛耳边如情话般亲昵道,“你不是爱我吗,那就献出你的心吧,我会永远记得你”
琅宛苦涩一笑,右手抚上胸口的剑,轻轻触碰着剑身的花纹,剑身泛着刺眼的冷光,“多锋利的剑啊”,随着琅宛的说话声,屋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诵经声
寒临皱着眉头盯着琅宛,似是惊讶于她没有受到高僧法阵的任何影响。
琅宛抓住寒临的手,一点点的将剑拔出来,忍受着蚀心之痛,突然笑了,她杏腮雪白,眸如秋水,圣洁非凡,不沾染半点尘世情,在寒临怔愣之际,举剑而挥,在寒临的惊愕眼神中慢慢说道,“可惜,我是神”
屋外二十高僧皆丧于琅宛之手
东宫燃起熊熊大火,冲天的火焰似要带走人世间所有的肮脏,琅宛满身血污,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琅宛回到了大漠,由于伤势过重,昏睡了一月,醒来以后只字不提。
琅宛又恢复了模样,仿佛那个清贵少年从没有出现过,可是当她午夜梦回,那把泛着幽光的剑朝她刺来,她自梦中惊醒,从而失眠,她托着脑袋仰望繁星——
【我还是无比向往光明】
她在大漠和草原间行走,却再也不涉足中原之地。
当她以为自己会忘记那个清贵少年的时候,百年轮回,他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马车里的男人,姜国太子——
姜寒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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