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程勇被摩托托到一家诊所，谢过邮递员，包好伤口，就坐出租车回了厂里。
这半天，人们看到程勇闷闷不乐的；他谁也不理睬，连晚饭也没吃，就早早上床睡觉了。
程勇有些疲惫，不一会儿就开始发出呼噜声。可是很快，他又被自己的梦折腾醒了。在梦里，他看见了王小丽。他看见她那甜甜笑，心都醉了；可待他走近时她却不见了。他四处找寻，怎么也找不着她。却发现王小丽正在远处捂住嘴笑呢。程勇有点不高兴地问她：
“你为什么笑呢？”
王小丽放开了手，绷着一张脸说：“我恨都来不及呢，还笑！”
程勇被搞得糊涂了。——这一紧张，程勇就醒了。
他躺在床上的时候天色还没黑。现在，程勇看看窗外，四周已经被浓浓黑色包围了。
邓军还没回来。“这家伙是不是上网去了？”程勇想。
他想起梦里的事情，和白天的事还真有些联系呢。
程勇想让自己重新入睡，可是这一次他却失眠了。
他开始思考白天发生的事情。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她叫王小丽。王小丽王小丽王小丽我已经记在心里了！我今天的目的达到了。王小丽王小丽王小丽我今天终于找到你了。我应该当面给她说清的。——今天这种场合能说清吗？我真是个窝囊废真是个窝囊废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我一定要想办法给她说清；给她道歉，向她谢罪都可以。——我是个罪人，我是个实实在在的罪人！今生今世，我绝对不会再干那种畜生才干的坏事啦！——她太漂亮了，太迷人了！——我这是要去追求她吗？我还有资格追求她吗？——我要怎么样才能得到她呢？——真该死，我是坏蛋她是天使，我究竟想干什麽呢？——哦，我不是说是想给她道歉或者谢罪吗？我想到哪里去了？对的，我要找到她，给她道歉！——可我不是已经找到她了吗？瞧我还有什么出息！找到她又能从容地给说‘我是个抢劫者，我不对’这样的废话吗？说真的，我还真有点不敢看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但我该怎么办？事情总得有个了结呀。否则，她那天晚上放过我就算是白放了。——那我还是人吗？……”
程勇昏昏欲睡却又始终睡不着。程勇干脆从床上爬了起来。要是能给她电话就好了。——可是自己连人家的号码都不知道，怎么打呢？左思右想，他终于找到了一种联系王小丽的办法：写信。
他拧开灯，光着上身，只穿一条内裤。坐在写字台前，翻了半天，找到了一叠很久没人用的信笺。他铺开纸，想了半天，开始落笔：
“王小丽：您好！”
刚开了个头，就觉得不妥，于是“嚓”地撕了。
再写：
“小丽：你好！”
又觉得太近了，“嚓”地撕了。
“尊敬的王小丽”想想不对劲。
“王小丽同志”显得太老土了。
程勇在那里琢磨了半天，还是觉得“王小丽：你好”这个开头恰当。于是他写到：
“王小丽，你好！
我不知道怎么说好！
今天，我碰到了你。时间非常仓促，看到你我简直像是傻了一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才想出逃避的手段。
我叫程勇。——让我从头道来吧。
半年前的一个晚上，当时，我中专毕业后一直没有工作；因为没钱给一个“混混”朋友买生日礼物（当时其实我也是一个混混）。于是就想到了抢劫。
那是我第一次去做这种事。我可用我的性命担保，那真是第一次。我本来打算只做一次就永远不再做。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只一个人悄悄地出来做的。——真的迄今为止，除了你知道，就只有我自己知道了。说起来，我得感谢你。——对这件事，永远都是我对不起你。
当时我自作聪明地想，我做一次就行了，不会被人逮住的。我偷偷地站在那个暗角里，心里乱得怦怦跳。盯着从我眼前走过的一个一个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老是下不了决心。——那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面对老的、少的，我不忍心去抢——再说，他们也没有多少钱；面对男的，我又怕冒风险；面对女的，我也是放过了好几个。
我觉得自己空着手回去不好，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去做。
可没料到，我一出手就遇上了你。更没料到，一做就遇到了警察。——我当时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完蛋了。很久很久以后我都在想：要不是你的话，我肯定会进监狱的。——因为原先和我一起混的人没有多久就有进监狱的呢。——我想，那天晚上，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我肯定不会有今天。那天晚上，要不是你手下留情，我可能就不会象今天这样思考人生价值了。——真的，在我看来，你真是我的救命天使。——是你及时挽救了我。
那天晚上，你放了我一马，我觉得自己非常卑鄙。我恨不得自杀算了。——当时我真是这样想的。
事后，我想过多次，如果能见着你，我一定给你当面赔罪。不为别的，就为你曾经放我一条生路。我想像着能在什么地方见到你，想像着见到你时的情景。——我不知道自己的愿望能不能实现。
也许，人生里充满着很多巧合。
就在前不久，我和同事一同来找他的朋友蒋刚。就在你们厂外面，我遇见了你。当时你正和一群人说说笑笑走过去了。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我。但我却一下子注意到了你。
我知道，我的愿望可以实现了。——我一定要向你当面赔罪。
我盼望着这一天。不过我也有点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我不知道你我该怎么面对。
有时候，我觉得，越是害怕的事情，就越是避不开。
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在今天这样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见到了你。
那一刻，我完全懵了。我没有办法；我不想在那种环境里见到你。那会让我不知所措。——当时，我的脑子里全是一片空白。
我只有逃跑了。
也许你已经认出了我；也许你在嘲笑我这个强盗。
“最后，请允许我说声：对不起!
“强盗程勇
“200x年某月某日”
扔了笔，程勇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他用手机发过无数短信，但从没有这种感觉。
程勇又看了看信的内容，本想找信封装好，等明天寄出去。可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因为害怕邓军知道自己写信的事，干脆把信压在自己枕头下面。
程勇想到收信可能要好长时间，又把自己的手机号附在后面。这才又关灯睡觉。
这一下，程勇睡得很香；邓军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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