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来电话了,端午节要我要回一趟家。”摩托车上,程勇对王小丽说。
有风在耳边呼呼作响,王小丽只好简单地问:“回去干什么?”
程勇:“我爸妈想再看看你。”
王小丽:“全年中秋不是去过你们家了吗?——那一次还和你爸不欢而散。”
程勇:“这次不一样了。——我爸还说,要方便的话,让你家里人也过来一下。”
王小丽:“就我去吧。——你也知道,我爸妈隔得远。再说,我爸就是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程勇不再说话。
不多时,就到了家门口。一盏几十瓦的白炽灯挂在镂口。程勇扶着王小丽下车后,犹犹豫豫地说:“今天你不舒服,我就不跑摩的了吧。——我回去做饭。”
王小丽摇头道:“不用不用,你忙去吧。”
邓军抱了不足三个月的儿子从楼梯上走下来。天气开始变热,他的身上是汗衫和短裤。
“黑魆魆的,你把娃儿抱到哪里去?”李月站在家门口嚷。
“让儿子凉快一下。”邓军已经快到程勇和王小丽面前了。
王小丽和李月邓军打过招呼,以女性的温柔逗着小孩儿。小孩儿像是碰到了熟人,对着王小丽咿咿呜呜说起话来。王小丽一边逗着小孩,一边乐了,一副很有成就感的样子。——这可是她正式和房东一起接生的第一个孩子啊!
程勇给邓军散了一支烟,又给自己点上。邓军因为抱着孩子,不敢抽烟,只好别在右耳边。
程勇说声“走了”就发动了摩托。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王小丽想抱一下这个可爱的孩子,可刚一伸手,她就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只得用手,托着自己的沉甸甸的头。
“怎么啦?——生病了吗?”李月站在三楼边上的洗衣台上洗衣服。这时她停住洗衣的动作,关切地问王小丽。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王小丽茫然地说。她松开了小孩的手。
“多半是看书学习太累造成的。”邓军抱着孩子,以专家的口吻说。
“可能是吧。”王小丽挥手给小孩道了“拜拜”,拖着有些轻飘飘的身体,迈步上楼。
这时,程勇的短信过来了:“这会好些吗?不舒服的话别做饭了。我买好打包回来就是。”
王小丽没有马上回。她一边和李月闲聊,一边开了自家的门。
进了门,王小丽才回了程勇几个字:
“不必浪费。我马上就煮饭。”
端午节到了,王小丽和程勇回去了一趟。出发前,王小丽换上了她喜欢的圆领汗衫,红蓝白三色条纹,胸中一只憨憨的大熊,鼻子特别黑,看起来十分可爱。
王小丽象上次一样,给程勇的父母买了大包小包的礼物。程勇反倒劝起她来:“买这么多,没必要吧。——你平时不是要我多节约吗?”
王小丽笑着对程勇说:“傻瓜,平时是平时。这不是去看你爸妈吗!”
这几天王小丽放下了书本,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更大的收获,是她亲自体验到了程勇父亲的真意。他真的接受了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儿媳。他还向左邻右舍推荐她的治病本领呢。王小丽笑在心里,更加强化了考医师的念头。
吃饭的时候,程勇的父母告诉王小丽:希望能见见她的父母,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见王小丽犹犹豫豫,说话吞吞吐吐,以为王小丽有什么条件。
“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出来吧。”程勇的父亲说。
王小丽看得出,程勇的父亲说的是真心话。
她终于将目前家里反对她和程勇交往的情况和盘托出。
程勇飞父亲不知如何作答,愣了几秒钟,才动筷子夹菜:“为什么呀?”
程勇母亲也不解地问:“他们不放心?”
程勇咬了咬嘴唇,又低头吃饭。
王小丽觉得,三言两语对程勇父母说不清,只好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自己的事,我会有主见的。”
程勇的父母这才缓过神来。
“吃菜!”程勇的父亲给王小丽夹了一块红烧鲑鱼。
王小丽连忙说:“谢谢叔叔!——我自己来就是。”
“别客气!”程勇的母亲也温和地说。她的手里夹了一块清蒸鸭肉。
程勇一边吃着,一边用带笑的眼神看着王小丽。
这时,程勇的妈妈用餐巾纸擦了一下嘴,对王小丽说:“要说啊,我觉得程勇和你在一起还真做对了。”
王小丽不知道后面的内容,只是听着,没有接话。
程勇母亲继续说:“为什么呢这样说呢?——因为我发现,这一段时间以来,程勇完全懂事了。你是不知道啊,他过去......”
程勇不好意思:“妈,你就别说我的短处了吧!”
程勇母亲笑呵呵地说:“怕什么啊!小丽又不是外人。”
王小丽笑了:“阿姨,我知道程勇的为人。”
程勇母亲疑惑着:“他的过去你也知道?”
王小丽笑着看了程勇一眼:“我知道。——就因为知道我才跟他交往呢!”
程勇父母都被吸引住了。程勇母亲问:“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王小丽又看了程勇一眼,却笑而不答了。
程勇父亲直截了当地说:“还不是程勇打了那个什么李天威!”
王小丽不假思索地说:“是的。——也不全是。”
程勇的父母几乎同声问:“那是什么?”
程勇看着父母像听故事上了瘾,他知道王小丽不讲出来是怕自己难堪,于是说:
“妈妈,老爸,你们就别打听那么细好吗?”
程勇母亲这才笑着说:“好了,你们的事我们也不便多问。小丽啊,阿勇要是像个混混一样的话,你就要多敲打他,免得他走上邪路。”
王小丽连忙说:“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吧。——程勇不会做坏事的。”
王小丽看着程勇父母满意的笑容,有点不好意思,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被宠着的大小孩儿,心里洋溢着浓浓的幸福。
从程勇老家回来,王小丽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了很多。她的决心又冒了出来。又开始不分上班下班,白天黑夜,昏天黑地地看书学习。
一天早晨,王小丽和程勇一左一右在水槽边漱口。
“哎呀,我的牙是怎么回事?”王小丽眼睛看着水槽里带血色的泡沫,吐词不清地嚷了起来。
“怎么了?”程勇问,随即他也注意到了水槽里的血痕,“过去有过吗?”
王小丽已经漱完口,擦了嘴,回道:“过去没有啊——只有在极少数时候,出现过一丝痕迹。”
程勇也漱完了,用帕子擦了嘴:“多久的事?”
王小丽:“记不清了。今天这种情况却从来没有过。”
程勇认真地对王小丽说:“小丽,你自己也是护士,你知道的,有病先治疗,无病先预防。”
王小丽漫不经心:“我知道。可能这段时间学习累的。过了这一阵会好的。”
程勇:“你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王小丽嘴里答应着,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上班。
程勇扳过王小丽的肩膀:“真的,去检查一下吧。就在你们医院检查,很费事吗?”
王小丽这才认真了些:“我会的。——好了,一会儿还上班呢!”
程勇只得放开王小丽,从架子上取下两副头盔。一副给王小丽,一副自己戴上。
程勇“咔嚓”一声打开了家门:
“走吧。”
时间象一个无声的转盘,很快就进入了盛夏。
8月的一天,王小丽得知妹妹考上了大学,而且是一所重点大学。她也替妹妹高兴。
可是上大学的钱,又让她心头一紧。
父亲在当地砌房子,有一天没一天的。虽说做一天有一百多,但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有一半没活儿干。
好在自己和程勇还能支撑。一开学,就给妹妹寄去了一万多。
一转眼又到了国庆节,程勇和王小丽都没有回家。
虽然放了几天家,王小丽可是一刻都没空着,一有时间,她的手里就拿起了书本;程勇也没闲着,从早跑车到中午,回来吃了午饭,下午接着跑,一直要到晚上。
邓军不时和他俩开玩笑,说他们成了“机器人”。程勇和王小丽并不在意。在王小丽看来,只要熬到明年三月份,过了医师考试关就可以松口气了。在程勇看来,熬过这段时间,他也可以拿出“证据”征服王小丽她老爸了。
但还是有些麻烦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小丽在读中专的时候学东西多是过目不忘,不知现在怎么记不牢东西。近来除了累,吃的饭也少了。程勇倒是很能吃,又上班,又跑摩的,这也是累人的。有时看到王小丽疲倦的样子,很不忍心,连做饭都由程勇动手了。
有时,程勇来了兴致,想和王小丽做爱。但王小丽似乎缺少了过去的激情,大多草草了事。这让程勇有些扫兴,“太累了。——熬过这一段就好了。”王小丽宽慰程勇。程勇知道王小丽是爱自己的。自己应该体谅小丽。只是叫王小丽别累垮了自己。其余的话也就不再多说。
一晃又到了年关。这次回家,程勇还是不能去王小丽家。这让他有些恼火。王小丽只好给他安慰。王小丽给程勇父母又买了一大包春节礼物,比如有程勇母亲喜欢吃的玉米糖、还有芝麻米糖,也有程勇父亲喜欢吃的“陈昌银麻花”。这要在过去,程勇自己回家就是一个装衣裤的包,外加一把吉他。哪里有这么复杂!程勇嫌麻烦。王小丽一句话就让他没有语言了——“父母养我们不麻烦吗?”
对于自己家里,王小丽虽也给父母及小妹买了些过年的礼物,但今年不比往年,少买了些。——她要带医师考试的书籍回家,过年的时间,她可不想浪费。
过年的时候,王小丽哪里也没去,不是坐在火堆边看书,就看让妹妹抽背一些知识点。程勇短信或电话来了,她会在电话里放松自己。有时,她也会和妹妹聊上一会儿,妹妹会说起她的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新室友,聊起学校的晚自习可以窝在寝室。王小丽呢,则会给妹妹聊到医院里的趣事,聊到程勇的短长。——可当父亲在场时,王小丽就低头看书,对程勇则绝口不提。她知道,父亲对程勇反感。可她不知道为什么。终于有一天,父亲带着母亲走人户回来,醉醺醺的,坐在火堆边,主动和王小丽聊起了程勇:
“你还在和那个......。那个程什么来往吗?”
王小丽正在看书。她抬头看了看父亲,他发现父亲苍老的脸由于酒精的刺激变得红扑扑的,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冷漠。她不知道父亲怎么这个时候提起程勇。于是有些淡然地问:
“你提他干啥?——你怎么知道他的?”
父亲用火钳夹了一坨火炭,凑近自己的嘴,点燃一支自家烟叶卷成的“烟卷”,吸一口,喷出一口呛人的烟,这才说
“我早就知道了他的底子。”
王小丽一激灵坐直了身:“你知道他什么?”
小丽的妹妹从寝室里出来,用诧异的眼神打量着姐姐和父母,想弄明白怎么回事。
父亲像一个警察面拿到了罪犯的证据,信心十足地说:“程......。哦——程勇是吧?我想起这个名字了——他是什么?他就是一个喜欢打打杀杀的混混!”
“谁告诉你的呢?——是姓冯的告诉你吧?”王小丽声音里有些不满。
父亲眯着眼,他不明白自己用粮食养大的女儿,怎么敢顶撞自己。他的火气高了起来:
“不是他。——你怎么就不相信你的老爹呢!——难道老子还能害了你不成?”
王小丽咬着嘴唇,不想让步:“除了他还有谁?——自己一身屎,还说别人臭!”
父亲像是被谁打了一闷棍,愣了一秒钟,说:“你说谁?——你说谁一身屎?”
王小丽:“除了那个姓冯的还能有谁?他就是一坨屎!”
父亲忍不住了:“别的你不用管。程勇原来是不是一个混混?”
王小丽想说“血口喷人”这个词,可张开嘴,却说不出来。
父亲还在追问:“你说呀——程勇他是不是混混?”
王小丽心火上窜,正想同父亲理论,忽然鼻子一热,用手一摸,手上竟是黏糊糊的东西。
“哎呀,血!——姐姐,你流鼻血了!”妹妹着急地嚷,慌得她又是找纸擦又是端水洗。
父亲这时的酒也醒了大半:“怎么回事呢?——你火气这么大啊!——我说他‘混混’你就受不了?”
母亲这时才开口说话:“哎呀,都少说几句嘛!——热火重了。——冬天怎么会有这么重的火呢?——身体差了吧。”
王小丽把脸对着父亲,一边擦洗鼻子,一边挣扎着说:“他是什么我自己清楚。”
妹妹关切地说:“姐姐,别说了。——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王小丽倒是很淡定的样子:“没什么。过两天回厂部医院去看看。”
父亲再也不敢同王小丽谈程勇。王小丽也没心思和父亲谈程勇。
王小丽发了短信给程勇,说要提前回城。。
第二天,王小丽就提脚离开了家。
妹妹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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