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奶奶口中得知父亲周末要去湖北接妈妈,方玲欢天喜地,吵着嚷着一定要跟爸爸一起去。爸爸说,好好好,带你去,带你去,看把你高兴的!嘚瑟!路上要听话哟。
出发前一天晚上,为了以防有诈,方玲从爸爸手中抢过手机,拨通了妈妈的号码。
电话那头,妈妈那熟悉的声音像暖流一般袭遍全身。
“妈,做梦也没想到,你会回来,真的太高兴了,这几天我每天都梦到你!”
“是、是、是,为了你跟小恒,我跟你爸和好啦!回来后我前思后想,怎么也放不下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在我身边,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决定跟你爸复婚啦!回贵州我们就去拿结婚证。”
方玲对母亲说的话深信不疑。母亲放不下儿女,儿女离不开母亲,本该就如此。
“那真是太好啦!真是太好了!嘻嘻…”方玲兴奋至极,犹如中了百万大奖一般,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声音竟不自觉有些颤抖。
最近半个月,方玲像坐过山车般,起起落落。此时此刻的她,仿佛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
电话那头,周小霞脑袋飞速运转,害怕话语中带有逻辑瑕疵让方玲听出端倪来。她尽力的表现得开心,表现得自然。放下电话,周小霞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骗人真累,她想。
方玲在屋里哼着小曲,走出了如花的步伐。
方玲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反正来去顶多两天左右,随意找出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交给了爸爸。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跟着父亲方宇出发了,赶上了第一班去县城的班车。小时候虽然去过湖北,但记忆多少有点模糊了。快抵达县城时,天已大亮,透过有些脏兮兮的模糊车窗,望着路上的千变万化远去的风景,她想的是母亲。
想着母亲送她上学的情景,想着挨父亲的打被母亲护着的情景,与母亲生活的一点一滴,像放电影一样,沥沥在目。
赶到同仁高铁站时,已是上午十时。天空很暗,太阳躲在乌云背后,时隐时现。
方玲跟在方宇身后,取票,安检、进站。眼前的一切对方玲来说,陌生又好奇。
车站内,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他们的出发时间是12点17分,因为时间还早,两人在候车大厅二楼吃了碗同仁有名的羊肉粉,贼贵贼贵。
从同仁到潜江没有直达高铁,必须在武汉换乘。由于换乘耽误了一个小时,到达潜江时,已是傍晚。
一路上,方宇通过短信与周小霞保持着联系,报告他们的位置,以方便周小霞准时接站。
动车准时稳稳地停在了潜江站台。车门开启的刹那,一股清新油菜花香裹着泥土味扑鼻而来。现在虽然已是三月底,油菜花开的仍盛。
方玲跑在前面,然后回头催爸爸快点,等方宇追上她时,她又跑在了前头。
当到达出站口检票处时,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微笑着朝她挥着手。那是妈妈,十几天后,她又见到了亲爱的妈妈。
妈妈穿着一件漂亮的粉色针织衫,柔顺的秀发随着身体的摇摆翩翩起舞。
方玲幻想了一千种与妈妈见面的姿势,此时见到妈妈时,那些花哨的姿势都被她通通抛诸脑后。她本能地牵起母亲的手,头靠在妈妈的肩膀,开开心心走出了车站。
走到广场,方玲放开母亲的手,张开双臂向前奔跑,跑了几步停下,双目微闭仰望天空,深呼一口气,大喊:“我今天好开心,好幸福!”
“来,我们合个影吧!难得一家人团聚。”方玲跑向父母,眉飞舞色。
“天都要黑了,怎么照相啊!”妈妈周小霞有点不情愿,她并不是不想与女儿合影,只是不想与这个令她憎恨、恶心的男人合在一张照片上。
“这不是天还没黑吗?可以照的,今天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要把最美好的时光定格在这一刻!”说着随手拦住了一位小伙子:“大哥哥,帮我们照张全家福,好吗?”小伙子欣然答应。
方玲左手挽着爸爸,右手挽着妈妈。傍晚的车站仍然行人如织,背后来来往往的游客在镜头里进进出出,方玲并不介意别人的抢镜。
小伙子拿着周小霞的手机连续咔嚓了好几下。照片里,只有方玲笑得最真、最灿烂。
正当方玲与母亲翻看着照片时,方宇提出去趟厕所。
“这张好看,这张,这张也可以,你们笑得好假,好难看,照个相有这么难为情吗?”看着有点发暗的照片,方玲自言自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小时,广场的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亮起,方玲等的有点不耐烦,把包包丢给妈妈然后跑到公厕外大声呼喊爸爸,也不管别人异样的眼光。
喊了几声,公厕没有回音,爸爸不在厕所。猛然间,她似乎明白过来,爸爸并不是过来接妈妈的,他是来送自己的!
她像丢了魂似的跑向周小霞,问爸爸回来没?周小霞淡定的摇了摇头,看不出一丝紧张。
她慌慌张张打开包包,里面全是自己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什么狗屁说是来接妈妈回家,全是假的!一下子,她又从山巅跌入了深谷。
她知道爸爸肯定还没走,肯定还躲在某个角落看着自己出丑。她夺过母亲的手机,颤抖地给爸爸打过去,电话那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将手机扔向周小霞,周小霞没有接住,手机摔在在地上,屏幕碎了。
骗子!骗子!全他妈是骗子!她在心中怒骂着。
她后退了几步,指着周小霞的鼻子:“你们全是骗子,全都是骗子!就我一大傻瓜!被你们骗得团团转!”方玲泪流满面,周小霞也是。周小霞知道,必然是这样的结局。
“孩子,妈妈不是故意的,原谅妈妈好吗?”周小霞伸手要抱方玲,被她一把推开。
随着动车密集的到站,出站的人蜂拥而至。不知不觉天空下起了小雨,广场的路面湿滑滑的。
方玲不甘心,她想进候车厅找一找,可是手上没有身份证和车票,被安检人员拦了下来。她摸了摸眼角的泪珠,站在验票口朝里头眺望,搜寻着每一张面孔。
她哭着对穿着制服的验票员姐姐说:“姐姐,您行行好,让我进去找一下我爸爸好吗?我们刚刚走散了,找不到他了。我爸爸可能就在里面。”
“对不起,没有票是不能进站的!”验票员面无表情冷冷的回答。
“您带我进去,可以吗?我真的好着急,我是从贵州来的,找不到他我就回不去了,我不会在里面乱跑的。求求您了!我给您下跪了!”方玲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验票员,毫不犹豫地扑通一下跪在了验票桌旁。
排队等着进站的人们在后面不耐烦地嚷嚷“前面怎么回事啊?都要迟到了!”
验票员见方玲楚楚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拿起对讲机叫了一个协警。
协警带着方玲在候车大厅转了个遍,也没找到方宇的影子,正当方玲泄气准备离开候车厅的时候,她看见排队检票长队中有一个人像极了父亲,她破涕为笑,闪电般冲了过去,拉住那人的人手愉悦地叫道“爸爸”。
那人缓缓转过身,诧异地看着方玲。方玲定睛一看,失望透顶,不是爸爸。在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如果面前有杯毒药她会毫不犹豫喝下去。
她捂着嘴哭着跑出了候车厅,守在检票口的周小霞伸手去拦,没有拦住。她像吃了兴奋剂一般狂奔进漆黑的雨夜中,任凭周小霞在身后哭喊着她的名字。
黑夜像一只恶魔,瞬间将方玲吞进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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