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停了片刻的剧痛骤然又一次钻入脑子里，痛得她无法自持，楼敛歌紧紧咬牙，不让自己喊出声，只能闷哼一声，下意识地一扬手，打落了床头案上仅剩的一只杯盏，继而浑身一抽，跌落在地上。
她紧紧抓着床榻的边缘，指甲几乎要抠进床边的木头里，额头的汗水打湿了碎发，身上的衣衫也已经被汗水浸湿。
伏在床边，她回想着方才在九挽院里发生的事，眼泪从眼角滚落，滑过嘴角。
“笃笃……”门外响起略显急促的敲门声。
楼敛歌吃力地抬了抬眼眸，没有应声，门外的人听不到里面回应，似乎有些急了喊道：“敛歌，你在里面吗？”
“大哥……”楼敛歌轻轻呢喃一声，想要再大点声，却使不上力气。
垂下一只手，她拿起一片杯盏的碎片往地上砸去，虽然声音不大，可是这清脆的碎裂声楼琼宇却听得清楚。
他喊了一声“敛歌”，推门而入，四处寻找楼敛歌。
外厅点了灯，里屋却没有点灯，楼琼宇借着外厅的光走进里屋，正好看到几乎已经变成水人儿的楼敛歌正伏在床边，狼狈不堪，再也不见昔日里天灵教大小姐的端庄与威严。
“敛歌……”楼琼宇惊得直瞪眼，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将她揽入怀中，“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楼敛歌抓住他的衣襟，伏在他的胸口，有气无力道：“大哥，你老实告诉我，当年我所谓的重病而失去记忆，其实都是假的，对吗？我丢失的那些记忆……是被你封印了，对吗？”
她哽咽着，眼泪浸入楼琼宇的衣襟。
楼琼宇怔怔地蹲在地上，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良久，他低声问道：“你……想起来了？”
“想起了一些……”楼敛歌苦苦一笑，无力地垂下手。
就在方才，就在她握住九挽递给的晶坠的那一刻，有一大片记忆伴随着那一阵传遍全身的剧痛一起，一点一点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占据了她所能回想起的所有记忆。
那个梦境，那个她曾在一个神秘又寒冷的地方救人的梦境，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原来，那不是梦，原来，那明明就是她藏在最深处的记忆，若是要算一算时间年岁，那应该是十年以前了。
十年前的楼敛歌，还不是这般的沉稳大气之人，还只是一个向往自由、喜欢游历山水的普通女子，她扮作男子，化名洌歌，行走外在，结识了诸多好友，其中就包括一个名叫九挽的年轻男子。
彼时的九挽不仅医术高绝，更厉害的当属他的诡辩，他的阴谋。
他站在山顶，指着山下的部族对洌歌道：“你知道吗？这里的人都该死。”
洌歌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都是奸佞小人，因为他们为了一己私利，杀人无数，屠村屠城都是常有之事。”
洌歌皱着眉，犹豫了一下问道：“包括你的家人吗？”
九挽勾起嘴角冷冷一笑，没有回答，洌歌也不再追问，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就算我是一个总是挑起战乱的恶人？”
洌歌仰头，看着天空中随风而动的云，喃喃道：“可是你从来没有害过我，你帮过我，救过我，我知道，你只是想要报仇，只是报仇……”
三日之后，那个部族因为私吞炼制丹药的秘方和已经炼制好的丹药，被一群从灵幽城而来的修真之人所灭，几乎无一人生还，他们终究为自己曾经所作的恶付出了代价。
九挽仰天大笑，在酒肆喝得酩酊大醉，到今日，当年曾经害死他父母族人的凶手已经全都被灭，而从头至尾，他似乎都不曾亲手杀一个人，手上没有沾染一丁点的鲜血。
太过兴奋，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察觉，那个部族有个人逃了。
一个月之后，九挽遭到了疯狂追杀，其中各路人马都有，他已经分不清哪些是仇家，哪些是杀手，他只知道自己一路逃走，到最后几乎没有可逃之路。
到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一直追杀他的人，便是曾经他疯狂报复的那些人的亲人所结成的盟友。
九挽于他们而言是个怎样的存在呢？心狠手辣，奸佞无情，喜战好斗，为了一己私心，惹得众人纷战不止，死伤无数。
所有人绝口不提九挽这么做的原因所在，所有人字字句句只说九挽的种种恶行，他们列举出九挽的罪状，大有要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狱的意思，他们说，九挽害了这么多人，杀了他太便宜了他，应该要让他受尽这世间最残忍最痛苦的折磨。
彼时他们站在岐阳大陆的北方，于是众人想到了那令人闻而生畏的幽寒之渊……
楼敛歌神智稍稍清醒了些，从回忆之中回过神来，用尽仅剩的力气勉强支撑着自己从楼琼宇怀中挣脱，伏在床边。
中间有一段记忆缺失，她尝试了很多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再努力去想，却已经是一年以后了。
洌歌已经变成了楼敛歌，可明明不会武功、没有修为的楼敛歌，却不知因何变成了一个能独身闯入幽寒之渊的高手。
她一袭女装，身着白衣，面覆轻纱，独闯幽寒之渊，历经千险将九挽从幽寒之渊救了出来，彼时九挽早已被幽寒之毒侵体，按理来说，不管楼敛歌救不救他，他都活不了多久。
能在幽寒之渊活上一年，他已经是一个奇迹，而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奇迹，他也不可能在自己身上创造出两个奇迹来。
可是最终，他却活了下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活了下来。
当年楼敛歌在寻找他、救他的途中，无意中查到一条线索，九挽的母亲出自风清阁，所以后来楼敛歌将他救出幽寒之渊后，便送到了风清阁外。
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一段缺失的记忆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当时必须要离开九挽，临走之前，她将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那枚晶坠放到了九挽身上，如今的她不知那是何物，只知那是能救九挽性命的东西。
再后来，她带着伤一路艰难地赶回无归城，却在半途中昏迷不醒，陷入黑暗之前，她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楼琼宇，她的大哥楼琼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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