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桐毓郁从小就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孩子。
无论是亲朋好友还是同学师长,都是这样评价她的——“脾气特别好,性格特别好。”
然而此时此刻,桐毓郁真的感觉生无可恋。
却还是竭力保持微笑。
导演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出了问题,耳机里一丝声音都没有。
桐毓郁想起小学时学的一首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这个时候,她居然还想夸一夸自己绝佳的记忆力。
于是她微笑起身,抬起头的那一瞬刚好挡住顾怀一他一个人的视线,打了左手边专注吃爆米花一个小时的同学一个措手不及。
她向下弓着腰,好在身着的白月光绝配学院风白裙子是竖领,不用担心走光什么的,于是她放下心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伸出左手,把原定肖程与兄弟之间的那桶爆米花,也就是此时此刻那双魔爪指向的,仅剩的半桶拎了走,另一只手还不忘把空桶塞过去。
顾怀一居然还瞥了她一眼,她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她一席动作行云流水,等不到导演的指示,她索性拍了下顾怀一的右手,轻声说道,“一会儿我轻轻跺一下脚,你记得伸手。”
反正一直都在录,又等不到指示,还不如破罐儿破摔,自己开始呢。
顾怀一“恩”了一声,桐毓郁马上回到剧情。
于是她专注的盯着屏幕,剧情已经到了女孩邀请没人选择的男孩共进午餐、男孩心里不是滋味的时候了。
她计算着时间。
终于伸出手,左脚为了刻意跺出声来,她抬起脚尖,准备用细跟向下轻轻一跺,至少是清脆的声响,也不会被录进去。
屏幕上男孩终于不能再抑制自己的情绪中断了和校花的用餐,向女孩走去。
她左手伸入桶中,捏起一颗爆米花,同时左脚使劲一踩。
居然没声儿?
她又是使劲向下跺着鞋跟,心想他应该也是感觉到动静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左手顺势抬起,刚巧要离开爆米花桶的时候碰上了顾怀一的手。
桐毓郁松了口气。
面上却好像受了惊一般,转过头去看这只手的主人。
双手相碰,肖程和白月光余远清四目相对,影片中男孩情不自禁的吻上女孩。
音乐响起,他们都没再管剧情,自然也没有看到女孩推开男孩的那一幕。
此时此刻彼此眼中只有羞涩的十八岁青春年华的两个少男少女。
余远清落落大方,轻轻咧开嘴一笑,“同学,你怎么还吃我的爆米花啊。”
原本按照剧本,这个时候肖程应该略带羞涩的用另一只手摸摸后脑勺,然后尴尬的说,“真抱歉,我,我拿错了。”随即,抱起兄弟和他之间的那桶原定几乎没怎么动的爆米花,塞进余远清怀里,惹得余远清哭笑不得。
剧本上,进入尾声,女孩笑着看向男孩,肖程和余远清也同电影一般四目相对,音乐响起,电影结束,肖程顺势邀请余远清第二天一起吃饭当作是赔罪。
然后自然而然的谱写了一曲浪漫恋曲。
But.
桐毓郁知道,此时此刻的肖程根本拿不出一桶爆米花塞进她怀里。
她面上是属于余远清的明媚爽朗与对肖程的暗暗期待,实则在心里面却也是想看看此时什么都没有的肖程怎么进行下去。
实话说,这样的临场发挥才更有趣。
她很期待这个外界都一致好评的连道具都能吃光的耿直二货的随机应变。
于是很自然的,肖程拿起了左手边的空桶,“真不好意思,我的吃完了。”
桐毓郁有那么一秒觉得自己真是应该离开这里。
只见肖程羞涩而尴尬的一手摸摸头,微微低下头,脸有些红,“那个,我没想那么多,一直看着剧情来着,顺手就拿了。实在是......”然后悄悄抬起头来看向她。
余远清扑哧一声,手轻轻捂住嘴,却不失大方的用另一只手轻轻向下拍了拍,“没事儿没事儿,别在意,继续看吧。”
肖程再次致歉,余远清笑着摆摆手,“真别在意,一起吃吧。”
肖程又一次红了脸。
“吃吧,真没事儿,我也吃不完。”一句话倒是将余远清的飒爽展现了出来。
肖程只好点点头。
之后,他们都很认真的看着屏幕,他们一起吃着爆米花,肖程时不时会轻轻侧过头看向专注的余远清,然后微微一笑。
在男孩种树的片段,阳光正好,肖程看到余远清的手伸向爆米花,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握上了她的手指。
余远清轻轻扭过头,那一刻肖程和余远清刚好四目相对,影片里的女孩笑看向男孩。
余远清忽地笑了,明媚而灿烂的笑容在电影院暗淡的光亮下显得格外动人,肖程鬼使神差的念着前面剧情的台词,“世人千万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屏幕上,男孩也摸上女孩的手,他们一起埋土种树的时候,肖程说:“一起吃饭吧,这回换我请你。”
“哪一天?”
“每一天。”
余远清也红了脸,“好啊。”
音乐响起,电影结束,肖程与余远清相视一笑。
耳机里一声——“完美!收工!”
顾怀一舒了口气。
刚巧谢幕,观众们逐个往出走。
这一场戏,虽然过程比较意外,但改编还算精彩。也算是棋逢对手,合作完美,桐毓郁演的畅快。只是她的位子在中间,先要在最左边的肖程兄弟离开,然后是顾怀一,最后才到她。
只是,肖程兄弟和她都起了身,也不见顾怀一有动静。
桐毓郁心生疑惑,“怎么了?走啊。”
只听顾怀一似乎有气无力的说着,“我走不了。”
“难不成你吃多了?”真不是她开玩笑,一大桶爆米花全让他吃光了啊。
顾怀一咬着牙,似笑非笑的看着桐毓郁,“不,是你的高跟鞋,把我的脚给跺了!”
顾怀一后来是被桐毓郁和肖程兄弟搀着出去的。
桐毓郁当然知道自己刚刚为了让顾怀一听见声响使了多大的力气,于是觉得非常抱歉,又有些尴尬不已。尤其是当她看到他的右脚已经一片瘀血发紫的样子时。
她决定不计较顾怀一吃光爆米花的问题了。
“真的很抱歉。”
“当然应该抱歉。”顾怀一没有看她,嘴上并没有原谅她的意思。
桐毓郁理解,任谁被平白无故踩了那么重的一下,也不会说什么真的没关系。
正在桐毓郁犹豫该如何赔罪时,顾怀一发了声,“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局,但是你就没有一点感觉到那是活生生的一只脚么?算了,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要不这样,你和我打个游戏吧,只要你赢一局这事儿就翻篇儿。”
“什么游戏?”饶是桐毓郁隐约觉得这是个圈套,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顾怀一再一次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没关系,什么游戏都行,你定。”
那边导演看到顾怀一,刚想数落他吃道具的问题,看到他“工伤”的脚,又想着改编的虽然出其不意却比原版更有朦胧情愫流转的氛围。于是乎,便把他此举看作将功补过,倒也没说什么。
不过,陈导转而又叫了桐毓郁。
桐毓郁终于能逃离“游戏”问题,刚想溜走,只听顾怀一补了句,“就明天上午吧。一直玩到你赢为止,一笔勾销。”
桐毓郁忽然踉跄了一下,好在陈导看他们在说话,也走过来,极其欣慰的样子拍了拍桐毓郁的肩膀,以资鼓励。“挺好的,随机应变能力很强。明天上午你还有三场戏。在这边酒店住下吧,你就住梁月旁边那一间。正好明天也有你们两个的对手戏。一会儿把时间安排发给你。”这一场戏没有女主,梁月自然还在酒店。
“今天的确不早了,但回去还是先去找梁月对下戏,明天她没有时间了,我和梁月说过了。听小朱说,你明天下午是这个月最后一场公演。晚上剧组派车接你,之后还有六七天的戏都住在那儿,回去收拾下东西。”
桐毓郁点点头,就要上车的时候,肖肖才急急忙忙的跑过来。
桐毓郁还没来得及数落她,只听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就这么开了口。
“别说我啊,我去给你打探情报了。”肖肖拍拍桐毓郁肩膀,“你是不是答应和顾怀一打游戏了?”
桐毓郁还没来得及点头,只见肖肖一个劲儿的摇头,“我这两个多小时一直在外面和顾怀一助理阿童聊天,他们俩还是高中同学呢。阿童说顾怀一高中的时候就在他们学校开创了电竞社,连进入电影学院的艺考都是自己编了个剧情演了个电竞选手。你和他打游戏,你确定你打得过?”
桐毓郁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刚他说“玩到你赢为止”了。
因为他知道她根本就打不过啊。
“而且,我看刚刚顾怀一他根本就可以正常行走。”肖肖看着桐毓郁,“他分明就是想通过装可怜洗脱自己吃道具的‘罪责’。他下部剧是演个瘦弱的电竞选手,公司在控制他体重,他已经连续五天没吃晚饭了。说白了,他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你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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