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段祉亦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意气的时候，那神情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调戏小姑娘，桐毓郁觉得她实在是无话可说，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脸正在急速升温。只不过，段祉亦眼神里的真诚不像是在作假，好像真的是在发自内心的赞美。
教室里的灯光本就不算亮，在这样的夜晚更是显得暗淡，段祉亦抱着自制的投影仪盒子，墙上还映着她的大脸，他却就这么看着她，对着她说“挺好看的”。
桐毓郁觉得如果再不停下来，她的脑子又会不由自主的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
段祉亦轻靠在桌边，视线回到几乎占了半面墙的投影上，又看了看桐毓郁，“颜值的确挺能打的。”
桐毓郁屏蔽掉段祉亦的话，呼出那一口气，凑到段祉亦跟前，一气呵成的把手伸到投影仪盒子，想要把手机拿出来。
只不过段祉亦比她动作更快，在她刚要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就也把手伸进了盒子里，攥上了手机，以及，桐毓郁的手指。
桐毓郁耳垂一下子就红了，段祉亦也有一瞬间的失神。只是很快，他就放开了桐毓郁的手，桐毓郁这个时候大概是鬼迷心窍了吧，顺势看向他，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随即便把投影仪里的手机拿了出来。
“效果还可以，我看下这边的网络行不行。”
桐毓郁看着白墙上的影像消失，不由得松了口气。
“网络？”
“我登录下账号，看看能不能放。”
桐毓郁感觉到后面的头绳有些松，于是索性拆开来重新梳了个干净利落的马尾辫。
刚刚梳好，段祉亦那边就发出了声响，特别的一段纪录片音效从手机中传来。
段祉亦随即把手机放入投影仪中，白墙上映出了连贯且较为清晰的行星画面。
“好了。”段祉亦把盒子放在靠边上的一个课桌上，仔细对应着白墙最中心的位置，“我找个合适的角度，保证明天孩子们转过来看的时候视线都是不会被挡住的。”
“声音会不会有点小。”
“的确，手机音量开到最大，在屋子里倒是都能听见，但只怕角落里的孩子们不太能听清。”段祉亦换了个地方，“实在不行，我把许导的喇叭抢过来吧，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桐毓郁点点头，“是个好主意。果然搜刮节目组的事，总是你能做的得心应手。”
段祉亦笑了。
桐毓郁看着段祉亦移动了几下盒子摆放的位置，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孩子们的午休的时间咱们不能占用，那什么时候给孩子们放呢？”
“你想什么时候？”段祉亦倒是反问她。
“你这个，一集要多长时间啊？要不然，课上放？”
段祉亦好像发现了一个晃动的桌子，于是找了块石头，垫了垫轻微晃动的桌腿，“一集是一个小时，而且我想让他们看两集，我都挑选好了的，一节课恐怕不太够。”
“所以呢？”
段祉亦确认桌子稳定后，拍了拍手，抖搂掉灰尘，看向桐毓郁。
“所以，我觉得你可以把英语课贡献出来，借我一用。”
“所以你是想连堂？”
段祉亦点了点头，“反正是BBC的纪录片，英语原版，孩子们看的话，英语课科学课一起上了，一举两得。所以，何乐而不为呢？”
“说的也对。不过，你这不是帮我省下了一节课的课时嘛，我倒是轻松了。”
“也未见得，你今天下午，不是还跟着我一起跑了趟县城吗？，也算是一起准备了投影仪的制作。该花的时间也没少花。”段祉亦看了眼最后确定的位置，拿起投影仪，放到教室里不易被发现的角落，“明天还是调换下课的顺序吧。”
“为什么？”
“虽然《行星》很精彩，但纪录片嘛，下午放的话，我真的不能保证孩子们不会睡着。所以，上午三四节课放好了。”
第二天桐毓郁的语文课是第二节，和孩子们约定好的小朗读比赛也如期举行。孩子们的《匆匆》都各有各的特色，桐毓郁发动了不记名票选活动，分别在男女生里各选出了一个作为“最佳朗读者”。说来也挺有趣的，女孩里的优胜者是最高的小灵，才十一二岁就长到了一米六，只比桐毓郁矮半头；男孩里的优胜者是却是个头最矮的亮亮，一米五的个子，机灵也淘气。
下了这一堂课，桐毓郁原本想着去找段祉亦先放下投影再试一试，也和孩子们打个招呼，谁知就被亮亮拦了下来，“小桐老师，小段老师是不是科学家啊？”
桐毓郁有些意外，“为什么会这么想？”当然，意外之余，还有一点点小骄傲，是比被人当面夸奖自己还高兴的那种骄傲。毕竟，人家孩子这是在说段祉亦的讲课专业与知识渊博，都可以真的以假乱真成科学家了。
只见亮亮原本一脸好奇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羞涩，还有那种莫名的仰望，“小段老师昨天真的讲的太棒了，我特别佩服，而且，我，我也想当一名科学家，像小段老师那样的科学家，去探索世界，去探索太空。”
桐毓郁摸了摸亮亮的头，笑得与有荣焉，刚想怎么和亮亮解释一下，就看到段祉亦站在门口。刚才的对话，显然他都听到了。
桐毓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只见段祉亦向前走了几步，同样摸了摸亮亮的头，稍稍蹲下来，和亮亮平视，“我不是科学家，只是喜欢科学，喜欢太空，热爱太空。你好好加油努力，一定能成为比我更棒的、真正的科学家的。”
桐毓郁听到段祉亦心平气和的说出那句“我不是科学家”，没有一丝遗憾或者惋惜，也没有难过或是别扭的情绪，他就是特别平静，特别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
她脑海里突然蹦出了当年段祉亦的那个采访。段祉亦刚想要离开竞赛考点，记者就又一次的把话筒伸到他面前，问他，“既然对这次全国竞赛这么有信心，你以后想从事什么职业？”
那个少年笑得明朗坦荡，笃定地说，“我想当一名科学家。”
桐毓郁忽然就觉得眼角有一点酸涩。
那边段祉亦和亮亮说完话，站起身来，一抬头，看到的就是桐毓郁微微泛红的双眼。
“怎么了？”
桐毓郁摇摇头，带着十二万分的真诚，看向的段祉亦，“你一定可以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这话要是别人听来肯定会觉得很搞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鼓励小孩子的话语，这样的话居然是对一个已经站在娱乐圈顶端的当红偶像说，还是由她桐毓郁这么一个目前名不见经传的话剧演员说出来，听起来都觉得可笑的很。
事后桐毓郁想来也觉得自己当时那句话就是那么冲动的说了出来，也有点懊恼自己当时的冲动和莽撞，觉得说的不太合适。
可是段祉亦听懂了，他居然听懂了。
他看着桐毓郁，郑重地点了点头，“谢谢，我会的。”
第三节课的上课铃很快打响，段祉亦他们两个一起站在讲台上，向孩子们宣布了这两节课的安排。
大家纷纷高兴的鼓起了掌。尤其是桐毓郁将门关好、窗帘拉好，教室里的气氛好像一下子就活跃到了最高点。
桐毓郁补充道，“一会儿大家眼睛要仔细地看，耳朵也要认真地听。要知道，这两节课，不仅仅是科学课，更是英语课。一定要学到东西，才不枉费小段老师昨天千辛万苦给大家加急做出来的投影仪。孩子们，统一向后转，都把椅子转过去吧。”
说完，段祉亦就把投影仪放在调试好的位置上，墙上映着《行星》的画面。
孩子们纷纷震惊的说不出话，连一向调皮古怪的亮亮这个时候都震惊地张开了嘴巴，里面好像还能放两个鸡蛋。
桐毓郁和段祉亦则功成身退，悄悄溜到了角落里。
“糟了，我还说早上再问问，结果还是忘了问你了。”
“什么？”段祉亦有点摸不着头脑。
“电量够用吗？”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大事呢。放心吧。节目赞助的国产强牌华氏手机，看两个小时的纪录片，绰绰有余。”
桐毓郁放下心来。
后来这段播出以后，大家除了赞叹段祉亦制作投影仪的“超能力”，最热的一条评论就是——“这一波广告操作简直是六到飞起。”
桐毓郁他们看着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不由得觉得很欣慰，只是不一会儿，后面一两个同学简直要踮起脚，索性让孩子们搬着凳子，都凑到前面去。
桐毓郁和段祉亦坐在后面的角落里，她跟着孩子们看的也很开心，过了一会儿，转头才发现旁边的段祉亦已经悄无声息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大概是这几天太累了吧。
于是她把刚刚脱下的卫衣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段祉亦身上。
段祉亦在她旁边睡得安稳、孩子们在前面看得目不转睛。桐毓郁忽然觉得，自己不知不觉真的好像成为了一名守望者，守望着她想守护的人，守望着这些孩子们，看着他们能够毫无顾虑的探索、开开心心的生活、努力的接受知识。
好像就足够了。
这大概就是《守望》的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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