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非言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自己尚且年幼，跟着早年是罪臣之女的母亲艰苦度日，日子清贫却有滋有味，然而有一天，有一群人闯进了他们的院子，在经历过长长的谈话之后，母亲触柱而亡，血几乎蔓延到了他的脚下。
他就在那样的血泊中看着，慕流风带着松了一口气的笑容，对他道：“以后，你就姓慕了。”
慕府的生活并不好过，他的身体几乎是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
等他以为慕流风也要提着刀向他而来的时候，身姿瘦削的蓝衣少女跨马而来，朝他伸出了手，带他走出了深渊。
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思绪迷糊之间，慕非言悠悠转醒。
一醒来，入了眼帘的，便是守在他床边已经睡着，眼下还挂着大大地黑眼圈的少女。
覆在他手背上的温度让他知道，这不是梦。
慕非言松了口气，反手握住了慕海棠细嫩的手指，这不是梦！她没事！
慕非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紧紧握住慕海棠的手，却没想到这如此微小的动作也惊醒了熟睡的少女。
“你丫的……总算醒了！”慕海棠看着彻底清醒过来的慕非言，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帮着慕非言掖了掖被角。
“你……多久没睡了？”慕非言看着她眼下浓重的青灰，愣愣道。
慕海棠也一愣，极度的浅眠之下，她的神经也有些打结，呆滞道：“是哦，那我去睡觉了！”
慕非言：“……”
“乖乖喝药，养好身体就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放心，这几天他们都在管慕云岚的事情，没有人来打扰你！”慕海棠头也不回地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慕非言走后，便有贴身小厮阿福端着药前来，一见面便眼泪汪汪道：“公子，你要吓死我了！”
“没死就好！”慕非言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我睡了几天了？”
“足足三天了……那日您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大夫来看过之后，三小姐足足守了您三日……公子？”
阿福絮絮叨叨地讲着，却惊奇地看到了慕非言一瞬间眼角泛起的泪花，愣了愣。
“我没事！”慕非言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眼角泛起的眼泪压下去。
虽说自己名义上是他的哥哥，可是……似乎每一次，都是她在保护自己……她那样遭此变故，还守了自己三日……
一时间，慕非言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
“公子，先把药喝了吧！”阿福道，“三小姐说，少爷的天赋其实不差的，身体养好了，以后实力自然会水涨船高的！”
于是阿福看到，一向抗拒喝药，眼中总有死气缭绕的公子，第一次迸发出了如此强烈的求生欲，端起药碗也不管烫不烫，便直接喝了下去。
“公子，您能想开便最好了！”阿福几乎是声泪俱下，他此时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三小姐是神！
而慕非言却只是端着苦涩的药碗，眼中坚定。
下一次，一定要换哥哥来保护妹妹！
……
回去的这一觉，慕海棠足足睡到天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肚子里空的要命。
“冰儿？”慕海棠沙哑着声音道。
“来了来了！小姐您醒啦？”冰儿的声音透着属于少女的娇憨雀跃。
慕海棠捂着肚子道：“有吃的么？”
她现在好饿啊！
“有的有的，我一早让厨房一直热着的！”冰儿赶忙道。
“那……”慕海棠本来想说先给她满上，然而又想到慕非言那边，便转口道，“那用食盒装着，咱们去看二少爷！”
海棠苑离言清阁不算远，都属于偏僻之地，但是待遇却是比海棠苑还不如，可想而知慕非言在府中的地位如何。
一进门，便见到慕非言在喝晚上的药，看见慕海棠，露出一个苍白温暖的笑容。
“来来来一起吃饭了！”慕海棠大咧咧地指挥冰儿和阿福把饭菜摆好，“想着你估计也没吃，就过来搭个伙！”
慕非言沉默地接过慕海棠夹过来的菜，动作优雅，然而却比平时多吃了半碗。
“我也一直没问你，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慕海棠端着碗，毫无形象地吃了个半饱，才抚着肚子问慕非言。
慕非言心里“咯噔”一下。
“没什么，体虚而已……”慕非言拿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淡淡道。
慕海棠眼睛眯了眯，“还不说实话么？”
“……”慕非言沉默着。
半晌，慕海棠放下碗，突然极其心疼地问他：“被剜血的时候，疼么？”
慕非言脸色苍白地看着慕海棠，久久不语。
“慕流风一家，真是畜生不如！”慕海棠突然一拍桌，狠狠咬牙骂道。
当时慕非言一头晕过去，慕海棠想叫大夫，却被阿福抱住了腿怎么都不让去。
慕海棠敏感地察觉到阿福怕是知道什么，于是安慰他一定找个靠谱的大夫，阿福这才放下心来。
宫里女帝专属太医来瞧过之后，却是悄悄将慕海棠拉了出去。
“郡主……恕臣多嘴……二少爷这病症，并不像寻常的体弱之症，怕是……”太医的声音压得很低，慕海棠的怒火却是蹭蹭往上涨，最后，直接进去，一手扒开了慕非言的衣服。
少年瘦弱的胸膛处，一个一指宽的深深孔洞，正盘踞在心脏上，暗红色的血液已经干涸。
看样子是新添不久的伤口，应该是她在女帝宫里说话的时候，慕非丞又取了慕非言的血！
慕海棠怎么也想不到，慕流风和陈月蓉为了培养慕非丞这个蠢货，居然让同父异母的慕非言，靠着心头血来喂养这个所谓的“天才”！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不是陈月蓉亲生的慕非言，能威胁到慕非丞继承地位的慕非言，能在慕府安然无恙地活到今日！
慕海棠差点榨干了君玄库存里的补血药材，才将慕非言一条气急攻心又失血过多的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明明是那样虚弱的身子，那天却敢为了她而不要命地追着灵修七重的敌人跑，慕海棠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马儿跑快一些他都要咳个不停，为什么他对那些人的恨意那样深，恨不得他们生不如死！
因为，这些年，他就是在那些人的手底下，这么生不如死地活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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