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生手持棍棒，追上江流儿，一棍砸中了天灵盖。
咔嚓一声，棍棒断裂，江流儿则毫发无伤。
徐徐扭头，转身，江流儿面无表情，看着陶生那双悲痛欲绝的眼睛：“你在为妖精哭泣？”
“她是我的妻子。”
“生而为人，却娶狐妖为妻。”
“与你何干？”陶生一把抓住江流儿的衣领，怒声嘶吼，几乎扯破了嗓子，“妖有心者是为人，人无心者不如妖，小兰虽是狐妖，但她心地善良，一生从未害过人，她是我心中挚爱，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江流儿微闭双目，淡淡摇头：“你已心魔入魂，我不与你争辩。”
陶生愣住了，近距离之下，他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情和态度，那是多么淡然，多么无所谓的姿态啊。
明明那人刚刚杀死了他的妻子，却在这一刻云淡风轻，毫无愧疚之心，仿佛刚刚，只是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就连辩解之言，都懒得再说一句了。
好一个无心无情之人……好一个云淡风轻的衣冠禽兽……
陶生松开了江流儿，转身回家，捡起院中斧头，冲出来劈了过去。
这一次，心地善良淳朴的陶生，是生平首次对旁人起杀念。
江流儿行走江湖多年，愤怒和杀意之别，他还是能分清楚的。
人对人动了杀念，已与邪魔无异。
而邪魔，就应该被诛杀。
当啷一声……
斧头落地，陶生的胸膛被剑刃贯穿，鲜血染红了江流儿的白色长袖，他却全然不在乎，眼中也没有一丝的情感波动。
将死之际，陶生看着江流儿的冷酷脸庞，竟是突然狂笑出声：“你应该，自诩正义之士吧？敢说出你的名字吗？”
“江流儿，以剑客之身行走江湖，至今，已斩妖魔三千众，恶人八百余，你是第八百三十一个。”
“恶人？呵呵……咳……”大口的鲜血和口水一起喷了出来，陶生双目发红，歇斯底里，“你就是一个可怜虫，我想，你应该是无父无母之人吧？没人教，也没人养，你以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以为你高高在上，降妖除魔，惩奸除恶，但其实，你比妖魔更凶残，你比恶贼更丑陋，你就是个畜牲，不不不，你连畜牲都不如，家犬尚且有心，你却连心都没有，你只是一具拖着皮囊的行尸走肉，只是一个残忍无道的孤魂野鬼……”
被此般谩骂，甚至涉及到父母，江流儿依然无动于衷，只见他一把抽回剑刃，放于背后，转身大步离去。
陶生胸膛喷血，虚弱的倒了下去，但他单膝跪地，硬撑着没有趴下。
“我陶生，愿将这一身血肉献给大地，愿将灵魂奉于苍天，我愿魂飞魄散，尸骨无存，永世不得超生，以此般代价，诅咒一人……”陶生怒目圆瞪，望向了江流儿，“江流儿，记住我这张脸，总有一天，你会在十八层地狱的油锅中，想起今日之景，想起我陶生的愤怒和憎恨。”
江流儿的脚步顿了一下，但随即，他又大步前行。
这世间，没有任何生灵能让他那颗冰冻的心融化，他认准的法则，他眼中的对错，他坚守的绝对正义，不容任何人逾越，也绝对不会动摇。
他的身影渐行渐远……
陶生失血过多，死亡的钟声已在耳边敲响。
拖着已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他爬回院中，紧紧地抱起了青兰的尸体。
“小兰，你说过，我的怀抱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风轻轻吹过，陶生安详的闭起了双眼，嘴角是温柔的笑容。
一木屋，一篱笆，一木桩，一堆柴，一陶罐，一人，一狐。
物已无主，人终将腐朽，归于尘土。
半个月后，压龙山九尾狐狸和一众妖狐被铲除的消息散播开来，传遍了附近的城乡和村落。
曾经谈狐色变的人们，再次提及狐妖时，则津津乐道，仿佛在说家长里短。
江流儿行走在市井之中，看到了人们轻松安逸的姿态，听到了四面八方的欢声笑语。
“也不知是何方高人除掉了压龙山妖狐，真是帮了我们大忙啊。”
“是啊是啊，我又能上山砍柴，多赚些油盐钱了。”
“咱们镇上的药铺也缺药多日，现在压龙山上不再有妖怪出没，大夫能上山采药，以后再有人生病的话，就能去抓药了。”
“对了，我以前学过一些药理，抽空我去山上采些药材回来，是否能卖钱？”
“肯定能卖钱啊，你小子要发达了。”
“不知那环山大河之水，现在是否能饮用了。”％x更新最C◇快◎％上z{酷a。匠“）网w0o
“已经有道士去看过了，说是狐媚之毒还未消失殆尽，需再等些时日，方可饮用。”
“需等多久？”
“说是三月即可。”
“哈哈，如此说来，三月后，我也要发达了。”
“此话怎讲？”
“别忘了，老子可是捕鱼的好手。”
街道上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话中多次谈论到压龙山。
要说这压龙山妖狐尽除，的确是造福了很多很多的人，至少上万人是有的，从这方面看，江流儿普度众生。
但要说青兰陶生之死，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青兰天真可爱，一生从未害人，陶生淳朴善良，时常写字绘画，卖些钱财，接济镇上穷人。
江流儿将此二人赶尽杀绝，此间之理，实在是难以细细分说啊。
出了镇子，江流儿扭头回望。
那镇中的欢声笑语，至今仍不绝于耳。
不经意间，他那冷酷的脸上，竟是浮现出了一抹孩童般的笑容，那笑容是如此的阳光，如此的充满善意，与他的一贯作风格格不入。
“除尽少数的恶徒，造福多数善良的人们，早日让这个世界充满正义和美好，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紧握右拳，他猛然转身，向西行去，他的面容重归于冰冷，他的眼神充满了肃杀之意，他的背影在斜阳下渐行渐远，带着一丝悲凉，和无边的坚定。
他曾起誓，无论如何，心中的信念都绝不会再动摇，他憎恨所有的邪魔外道，鸡鸣狗盗，他以凡人之身，仗剑行走天涯，化作修罗，化作杀神。
他的确没有心，因为他已将心脏奉献给了自己的信念，亦或者说，他心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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