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透明的影子,靠着宣传栏,注视每一个拥挤在此,指点海报的围观者。
他就是失踪好几天的方林。
从知道自己上了血主的黑名单,从知道他被左煌哲钦点为追捕的恶鬼之后,他就在想,到底该怎么办。
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和左煌哲周旋。
还是借此机会擒拿左煌哲,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处在两难之间,他犹豫了很久,直到陈奕宇出事。
然后,安心之处贴出了一张延长半年期寿命的海报。
这张海报,与其说让方林震惊,不如让他疑惑。
一百份的血液,左煌哲不可能拿到手,或者说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血样存在的作用是什么。
可左煌哲偏偏大张旗鼓对外贩卖这种药,只有一种可能,他是用别的方法研制出来的药。
有别的办法的话?
他抢到手的话,就能摆脱血主的控制。
不管哪种可能,他都要尝试一下。
方林是鬼魂,他站在这里,谁也看不见,他能从容观察到人世间的一切。
神色各异的围观者中,指着海报议论的很多,真正能狠下心揭榜的寥寥可数。
这种人,第一是被逼到急处,有非揭榜不可的理由,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必须有钱。
能延长半年生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延长后的这半年,为未可知的变数或许会给他带来几十年的寿命。
钱,是必不可少的,也会是非常高昂的。
兼具这两个条件的人,少之又少。
方林用了很短时间,看过南英府内的几个大医院,第一、第二、第三、第四人民医院门口的宣传栏,都粘贴了同样的海报,围观的人都很多。
他专门分析了一下,突发性事故造成的死亡,很多人来不及看到这张海报就去世了,只有长期卧床的病患,暂时不会马上死亡,又有时间考虑这种问题。
方林把目标确定在了三院。
张学谦挤进人群的时候,盯着海报看。
第一眼。
骗子!
第二眼。
五倍退款。
再好的人也有自私的地方。
本性善良如他,一点不觊觎父亲的财产,那是骗人的狗屁话,就是把父亲所有的财产都给他,他也不嫌多。
身为一个混混,他比一般人更喜欢不劳而获。
第三眼。
石破天开。
他再混账,再没文化,可他有他爹遗传下来的本能的气魄。
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珠子从不以为然到若有所思,直至气焰滔天。
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了抢回来的机会,就必须抢回来。
责无旁贷。
张学谦伸出双臂,巴拉开挡在他前面的两个人:“让开!”
他胳膊上的刀疤是最好的震慑,本来还想跟他哔哔两句的围观者识时务的闭紧了嘴巴,让开道路。
张学谦走到宣传栏前,一把扯下海报。
“有人揭榜了。”围观人群发出惊呼。
“张公子,咱们谈谈行么?”从后面一路跟过来的谭鹏看见张学谦揭榜,感到有些不妙。
张家父子之间的爱恨情仇他知道的很清楚,甚至这次代理张家财产纠纷,已经赌上了他的前程。
他的手上,有一份张长弓的遗嘱。
因为对长子的愧疚,他准备把三分之一的遗产和属于他的房产留给大儿子,剩下的三个儿子平均分配他的三分之二的遗产。
把持张氏建筑实权的张学林、张学睦、张学功三兄弟对张氏建筑势在必得,贿赂谭鹏后提前得到了张长弓遗嘱的复印件。
这份遗嘱让三个张副董大为光火,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变更这份遗嘱,许诺谭鹏张氏建筑的股份和建筑法务部部长的职位。
谭鹏按照他们的意思准备一份假遗嘱,只留给张学谦一套房子,其他的三兄弟平均分。
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在张长弓昏迷不醒的时候才能操作。
“谈什么?有什么可谈的?别耽误我时间,分秒必争你懂么?”张学谦嘲讽的笑。
我特么不懂还找你?分秒必争对你重要,对我比对你还重要。
谭鹏蛋疼。
对牛弹琴,累。
对一只没有文化的牛弹琴,更累。
他伸手抓住张学谦的胳膊:“张先生,咱们谈谈。”
“谈个球!滚开,我先有事。”张学谦抬臂轻轻一晃,效果显著。
谭鹏后退十几米,躺在地上。
两人之间的争执,吓散很多围观者,也吸引了又有一波围观者聚拢。
方林化成人身,夹在围观者者中,附身扶起谭鹏:“没摔住哪儿吧?”
“没事,还好。谢谢。”谭鹏年轻,摔一下并无大碍,有大碍的是张学谦的不合作。
他冲着方林点了一下头,在后面追逐张学谦。
走在前面的张学谦掏出手机,拨通海报上最下面的电话号码:“我叫张学谦,张氏建筑的长子,我买那颗药丸,延寿半年的那颗。对,你们来三院肿瘤科,速度点,我在这里等你们。”
这个电话,张学谦必须要打。
打完了,就能彻底断了三个兄弟的后路,也能让自己反复不定的心最终做出决断。
父亲的生命从此听天由命。
最不爽的人是谭鹏。
他从律师的角度分析,这个电话对他是最不好的结果。
从海报上五倍赔偿金的宣传效应看,安心之处大广告的效益不仅是为了这次,还为以后,他们骗人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
没骗人的话,张长弓很快就能睁开眼睛,哪怕是用兴奋剂或者别的什么都东西,吊着张长弓的性命,只要立遗嘱人神志清醒,他就能发现自己和张家另外三个兄弟做的手脚。
不要说钱,自己连律师以后都可能当不成了。
“NND,偏偏这个时候来卖药的,给我做对。“谭鹏破口大骂。
世界无奇不有,真有延年益寿的药物也不奇怪。
“我有个提议,不知道谭律师认为可行否?”谭鹏身后响起一句有点奇怪的问话。
问话的内容不奇怪,是说法有点奇怪,不常见的语法修辞,像文言文。
“什么?”他好奇转过头。
刚才伸手拉他的人。
“你盯住我了?“律师的敏感让谭鹏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被对方盯梢了。
“是。”对方坦然承认。
“为什么?”
“你我共同的敌人,合作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谁是共同的敌人?”
“卖药的。”
谭鹏紧盯对方。
他说的没错。
“药厂的?药剂师?”谭鹏突然开始喜欢同行是冤家这句话。
他把方林当成是安心之处的竞争对手。
方林无所谓的一笑,没有接话。
“怎么合作?“谭鹏直奔主题。
“你想要什么,我都知道,你做不到的,我能替你坐到,和我签一份合约,我在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时,也帮你完成任务。”方林同样不隐瞒自己的目的。
“你知道什么?你是什么人?”谭鹏吓的毛呆呆的。
不管是他的目的还是做法被人看透,都是最坏的一件事。
被别人要挟的日子,生不如死。
是谁泄露的?
张家三兄弟?
不像,他们好歹是商界精英,不会干这么低端缺心眼的事。
自己没给任何人说过,这个人怎么会知道的?、谭鹏心乱如麻。
“你不用猜,实话告诉你,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我是鬼,”方林说话的时候,为了验证他的话是真是假,时而隐身,时而出现,时而隐藏上半身露出下半身,或者相反。
“够了,我相信,你准备怎么干?”谭鹏看到方林的各种变化时,选择相信。
他无路可退。
“签一份合约,我拿走那颗药丸,你得到你以前想要的签字,然后咱们两清。”方林爽快说出自己的目的。
从目前看,是对双方最有利的一次合作。
“为什么签合同?我同意和你合作,配合你的一切行动,不就行了?”谭鹏自己是律师,对一切想要他签字的东西,慎之又慎。
“人鬼殊途,签下合约,明人不说暗话,我可以利用你的身体,是最有利于你我安全的做法,你同意现在就干,你不同意的话,恕我直言,你很快就会完蛋,自己好好想想,”方林说的话很直接,但很有威慑力。
不用方林说,谭鹏比谁都明白,自己起了贪念的那一刻,已经把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签。”谭鹏不会放弃唯一让他翻盘的机会。
他想的很透彻,真鬼的话,整他易如反掌,他整鬼难于上青天。
假鬼的话,先互相利用,以后再说。
方林伸出他的手掌。
看意思,击掌就是签约的全部程序。
谭鹏毫不犹豫伸出自己的手掌。
掌心相碰之际,一股电流冲进谭鹏身体。
他的魂魄起起伏伏,被来自体外莫名力量制约,并随着体外的力量抽离。
“行了,跟上那个姓张的。”方林吩咐。
谭鹏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肉体,任凭方林指挥,转身金楼,直奔张长弓的病房。
张长弓如今的病症又有了加重的迹象,他的手背,鼓起一个大包。
输入血管的液体因为身体各器官的衰弱无法吸收,全部滞留在手背。
“护士,护士。”李巧枝冷漠的叫人。
这个男人的生死与她无关,唯一和她有关联的是这个男人是她儿子的父亲,能不能给儿子留下家产是她现在唯一关心的。
护士跑进来,观察患者的反应后,低沉的告诉李巧枝:”不太好,可能就是今天了。“
李巧枝点点头,掏出手机。
儿子的号码还没播完,张学谦手里抓着一张纸,兴冲冲走进来,指着床上:“妈,他有救了。”
很多时候,张学谦不故意放弃爸这个字。
“能活?怎么活?护士他今天就会完蛋。“李巧枝烦躁。
“我刚才下楼,有个宣传海报,买药丸的,延寿半年,我联系了他们,马上就到。”
“管用么?”
“管不管用,试试再说,反正用的也是他的钱,海报上说。不管用五倍退款,算是他给我的补偿金,这样一想,不就行了么。张学谦乐呵呵的回答母亲的问话。
“不错,”母子连心,想到一起去了。
安心之处的到访速度很快,在张学谦电话打通二十分钟后,左煌哲出现在病房。
他探头探脑看了一圈:“请问那位是张先生?”
张长弓刚开始住在单间,自从病重之后,他做主把自己挪到普通病房。
人生倒数的日子里,他不想孤孤单单的度过,和其他病友以及他们的家人聊聊天,成了他一辈子最大的奢望。
四个病床周围的人一起指向张学谦:“他!”
左煌哲走向张学谦:“你好,我是安心之处的,来送药。”
“真有这种药?”张学谦之前是半信半疑,当药真的送来后,他又觉得将信将疑。
“我能让我们的医生看看病人的病情么?”左煌哲带来的他从地狱急招而来的一名医生。
装装样子,让所有人相信他的药。
“可以,这边,医院说时间不长,可能就在今天。”张学谦指着躺在床上的张长弓。
张长弓骨瘦如柴,脸色苍白,喘息的力气已经很微弱了。
鬼医走到床前,手指搭脉:“是,很快,不到十分钟。”
张学谦手指按住床头上面的铃。
十秒钟,医生护士冲过来一大群。
“看看他怎么样了?”张学谦指着张长弓。
他也需要确认。
张长弓的身份在那摆着,医生护士个个都很尽力。
医生拿着听诊器放在胸口听了一会,摘下来,摇摇头,话都没说。
没必要再说。
他没走,就站在这里,等着掐表宣布死亡。
“开始吧。”张学谦冲着左煌哲说。
“怎么付费?”左煌哲问。
“延长的话,张氏建筑拿得出这笔钱。治不好的话,你要倒找我五倍费用,无需我出钱,”张学谦死猪不怕开水烫,说出的话反正都有理,无懈可击。
“你倒是不傻不笨,怎么会被几个兄弟欺负?”左煌哲嗤笑。
“从现在开始不会了。“张学谦当然能听懂左煌哲的讽刺。
“那就试试吧。”左煌哲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盒子。
就在他掏出盒子的那一刻,谭鹏再次出现在病房。
“张先生,你就算不签张董的遗嘱,这份遗嘱也有法律效应,和法律为敌,何必呢?”他的问话打断左煌哲的举动。
举着盒子的手停在半空。
左煌哲问:“这位是?“
“几个野种派来的律师,让我签我父亲的遗嘱,假遗嘱。”张学谦哈哈大笑。
他问谭鹏:“我老爹不想死怎么办?我总不能在他老人家活着时候签署遗嘱,这样孩子得有多不孝啊,执行这个遗嘱的律师该有多王八蛋,你说是吧?“
“人活着当然是,人死了就不是了。“谭鹏看着床上的张长弓,十拿九稳的说。
“没有这颗药丸之前我不敢打包票,有了我这颗药丸我敢打保票,人死不了!”左煌哲打开盒盖,拿出那颗九转续命丸。
暗香缓缓飘出,情绪激愤的几个当事人全都安静下来。
药丸,瞬间就显现了出奇的成效。
张学谦接过药丸,冲着谭鹏炫耀:“看见了吧,你们的阴谋马上就失败了。”
谭鹏摇头:“不可能,我不信。”
那句我不信还没说完,他的手掌已经伸到张学谦手掌前,一把夺走了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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