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总说，人死，魂离，这魂魄便会去往最初的地方，然后瞧上一眼死生情长，瞧上一眼百感莫离，后来，便会有冥界之人指引，走归地府轮回转世。
陶雨绮在黑暗间摸索，这死亡似乎与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起初她以为，生死不过魂魄离体，毫无痛苦，也无惶恐，直到她无法睁开双目的这一刻，身体毫无知觉，脚下飘然无着落点，这才勉强有点畏惧死亡，似乎，真就见不着想见的人了。
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解决，还有好多人要去相处，她不能死在这里。
「醒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女子的声音在陶雨绮耳畔绕响，她忽然觉着眼前终是有了光亮，彷徨着睁开眼时，才觉脚下一空。
是一处高崖，脚底万丈幽渊，深不见底，吓得陶雨绮赶紧伸手扒拉住崖边的枯石，但却够不着石块，她的手就这样穿过石头，深深没入了进去，仿若无形；
对了，她死了。
陶雨绮长吐一口郁气，才记起来自己是死了，灵魂无实体，不怕摔，更不会掉下去。
她打量着这崖边枯石，石缝很深，高处不知是从哪滴落的水珠，径直飘到了缝内的黑石上，但奇怪，这小黑石子被水珠浸润后，竟破出了嫩芽，一点一点，舒展叶茎。
头顶白云遮目，望不见尽头，但陶雨绮似乎听见着抽泣声，声声渐远。
谁会躲到这种崖边哭泣？莫名其妙。
陶雨绮本想上去看一眼，或者离开这个地方，可她霎时发觉自己动不了，也就是说，这次的景象与那时候瞧见的灵珠子无异，要等事情变化一点点结束，她才能被迫离开。
就这样挂在崖边，她静静看着那颗小石子发出的嫩芽生长，一点一点，翠色的藤蔓攀附在崖边，头顶伴随哽咽声滴下的水珠，也日夜渐少；
或是时间差不多了，那颗长藤开出着如水晶般透澈的花朵，但那滴水珠，从此再没滴下过。
花朵枯萎成了无色小果，少了既以滋润的水，即使头顶有树枝为它分给养分，那草藤还是死亡了，从根部的石子，一点点石化，仿佛变回石子般，就连那颗小果子，也停止生长。
界时从陶雨绮身后传来一声音，“果然可爱，那我送件礼物给你吧”，话音落下，她只瞧见那一身金光之人，身上摸了摸这小青果，再一眨眼，便红了。
她好像知道这是哪了，也知道那个给予礼物的人是谁；
陶雨绮被风抚上高处，稳稳落在这菩提崖边，看着这日渐枯黄的老树，触景生情，：
“许久不见，这时你还没枯完呢...真好。”
「你是？」
“你会知道的。”
她回以一个开怀的微笑，就像是初时的烂漫。
「那你从何处来，去往何处？」
“我不知道，可能，是需要回家吧。”
「家，累了就回去吧。」
“好的。”
陶雨绮在菩提树下静坐，回家的感觉，确实不错；
忽然她一个眼神飘到了崖边，这万丈深渊下，浅云渐散，露出着枯石黄草，还有一颗红果，便好奇问，：
“这颗种子是怎么掉下去的？谁的？”
「不知道，只知道有一天它突然出现在了石缝里，那时，大家都以为它是一颗石头。」
边上的草茎代它回答。
“我记得，之前这上面总有雨水滴下，一滴一滴，为什么后面没有了呢？”
「雨水？菩提崖不会下雨。」
老树坦然回答，却听呆了陶雨绮。
菩提崖不会下雨？
那为什么会有一滴一滴的水珠落在那颗石子上？好像也是因为那滴水的浇灌，被所有生灵认为是石子的圆种子，才会发出芽来。
“我听到有人在哭，是眼泪吗？”
「有个从很远地方来的猴子，刚来这里的时候，很喜欢坐在崖边看月亮，就坐在你坐着的地方，他说这个月亮，跟花果山上的一模一样，边看，就边落泪。」
“孙悟空？”
「是，祖师叫他悟空，他哭的声音很小，很怕吵到这里的生灵，只是在落泪，一点声音都没有，很安静，如果你不是看到他的眼泪，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哭。」
“我知道，他很坚强，也不会哭。”
陶雨绮附和道，她知道，无论是萧陌还是孙悟空，都不会哭，他们只是太想家了，才会忍不住落泪，就像在花果山上一样，不管遇到什么，他们从不露怯；
可他们只是太想家了。
「他很早以前走了，不然的话，你能遇到他，他白天的时候很活泼的，与晚上望着月亮哭泣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你如果见到他，会被他的开怀带过去。」
“知道了树爷爷，我认识他，谢谢。”
「孩子累了的话，多回家看看。」
“好。”
陶雨绮笑着，看着眼前这树，这崖，化成浅尘消散入云，她自个，又被风不知吹往何地。
有时候她也在想，这种梦境，究竟是事实还是梦魇，如果是事实，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能看见别人的前世今生，为什么，不受她的控制；
可能，她只是在被谁强制灌输些什么，也不一定。
风带着陶雨绮到了五行山下，这时天地一片祥宁，地上人族安居乐业，耕田种地，其乐融也。
忽然从九天之上，一只猴子被打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这猴倒是钢筋铁骨，被如此重创竟毫无伤痕，用长棍支撑身体，似乎还欲战上凌霄；
但此刻白云之上不知道从哪里落下了无数的巨石，砸向大地，顷刻间覆灭一切生灵，直将这猴子压在了高山之下，这一时污血渗入地底，更染黑了土地的府邸；
他几人山神土地连连逃离，只有猴子还在咬牙切齿的要战上凌霄殿，说这六界不公。
“孙悟空，你好生在此悔过，我佛慈悲，可从玉帝手下保下尔的性命，休要继续犯错。”
“观音你少在这扮什么好人，你们神佛一家，我齐天大圣不稀得西天庇护，要杀要剐，不过生死一场，你们杀了那么多的生灵，也不差多俺老孙一个！”
“真是个愚蠢的猢狲！”
“说我愚蠢？哼，我可没有你们那么聪明，一面杀着生，一面颂唱慈悲为怀，一面在人界制造厮杀，一面又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真是好手段！”
“猢狲，既你能看透，为何不入我佛，以正道之名去肆杀不是更好？”
“呸！无耻，俺老孙行得正坐得住，一杆旗帜寿与天齐，才不稀得去做如此下作之事！”
“孙悟空，那你如此高风亮节，本座倒要看看，这五指山下的雷灾风雨，可能让你改过，届时再投我佛门下，本座也可既往不咎！”
“呸！下作之人。”
猴子鄙夷的仇视观音离开，可双目一看这血石断肢的大地，就恨的咬牙切齿。
他恨自己无用，恨自己打不过该死的如来，该死的玉帝，那该死的满天神佛，更恨自己为何如此沉不住气，明明只要低头即可，为何将战火带到花果山上；
还有这无名之地，那因为天降巨石被砸死的天地生灵，怨气长年累积，成魔入气，也被孙悟空吸到了自己身上。
没有了怨气，它们能下地府投胎，也不用过什么十八层地狱，真好。
也不知道花果山上那群猴子们，是不是亡魂也能入土为安。
陶雨绮在他面前看着他，可惜孙悟空却看不见她，一瞧见他受如此之苦，这心就跟刀割似的疼，曾经他说“当你心系花果山上众生的时候，你已经是个合格的王了”；
可他心系的何止是花果山上的生灵，这些人的死亡本就与他无关，该为之偿命的应该是满天神佛，为何这痛苦的魔怨之气要由他来承担？
她说她不想当王，他说，谁想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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