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不才,此番赶考山高水长,望姑娘好生珍重。」
「或是姑娘不自知,您一颦一笑,皆是印在小生心间,挥之不去,这漫漫长路,山川是你,河流是你,如何叫小生安心赶考?」
「小生无能,给不了姑娘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小生愿与姑娘生死相随,形影不离,绝不会再让你一人苦坐。」
「此后,你我便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与人而言,十七年光阴算是去了大半辈子,可与神而言,不过弹指一瞬。
杨婵在府内的阁台处坐着,手中拿着她父亲写给母亲瑶姬的情诗,在这高处往围墙外面的世界望着,云高水阔,鸟掠风停。
自从杨戬把她从白帝宫接回来已经很多天了,少了刘彦昌,她的生活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影响;
可能唯一的改变是,杨戬愿意陪她了,这也让她渐渐想不起刘彦昌的存在与否。
即使,是这样一个人坐在窗边,静静望着外面的时候。
即使,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她已经习惯了承受孤单。
就像刘彦昌刚开始遇见的她一样,习惯了一个人缩在角落的时候,又怎会在意身边人的更替,何况,她本就不知情为何物。
......
在她的印象当中,那个会把死去的鱼放回河里的人,是个心地很善良,很博爱的人,就跟母亲说的那样。
所以,她也愿意跟刘彦昌说话,就像刘彦昌愿意跟她讲话一样。
可是,他好忙,就跟二哥一样;
没待多久,都还没带她出去走走,就已经是背着书框,踏上了远去的路,那一刻的他在华山的小径上,一步三回头的走着,小碎步也带走了杨婵的心。
“小生不才,此番赶考山高水长,望姑娘好生珍重。”
只见春上树梢绿芽开,人走屋空怎寒奈。
她一个人在杨府的书房中坐着,翻着父亲给她留下的那些书卷,蹲坐在地上,就好像她的父亲还在旁边,会给她念很多她听不懂的诗词,就好像他从未离世。
奈何终是形单影只。
成神以后,杨戬总是南征北战,去各种地方降妖除魔,梅山的大哥们告诉她,她的二哥已经成为了声震六界的战神了,可真好。
虽然,这样她就更难见到他了。
二哥好忙,这是留给她唯一的记忆。
二哥也不喜欢跟她待在一起,因为小时候二哥就说过,男孩子不能跟女孩子在一起玩,会变得没有朋友的。
所以,即使杨戬回来了,杨婵也只敢悄悄躲在门后面多看他一眼。
看他身穿银铠,得胜归来;
看他酒宴宾客,欢声畅谈。
她从不敢去打扰他。
府里的下人也似乎不喜欢她,被孤立的丫头彻底向往外面的生活,很好奇为什么下人之间总是会有说不完的话题,而她过去的时候一瞬间全默声了。
习惯了孤独的孩子,也学会了不去打扰他们的世界,只是在旁边乖巧的看着,眼里剩下数不清的羡慕。
越是这样,她就越想念华山小径上那个离开的书生,他素衣宽袖,笑容温雅,更愿意跟她讲话,讲外面的世界。
可是,他很忙,跟二哥一样,他要去赶考。
而杨婵知道,她必须是个很乖的孩子,不能吵闹,即使吵闹也没有人会心疼,所以不能去打扰他们。
好在,刘彦昌回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华山的山脚下,她又看到了刘彦昌;
那时在张伯时的照顾下,她在把小树的枯枝栽到土里,正准备施法救活它,却见那人背着书框,在溪流对面远远的看着她,发现她也看自己之后,只是勾唇笑着,轻步过来打着招呼,:
“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把树埋在土里,很快就可以长大了。”
“姑娘真是善良。”
他赞赏她一声,就蹲下身子,跟她一起把这颗枯黄的树枝栽进土中。
那一瞬间,杨婵抬头瞧着他,迷惑的大眼睛好像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看着艳阳下的人,她灰色的眸子中仿若是闪过了久违的光彩。
“你回来了?”
“对啊~”
刘彦昌歪头笑着,又转而叹气连连,:
“或是姑娘不自知,您一颦一笑,皆是印在小生心间,挥之不去,这漫漫长路,山川是你,河流是你,如何叫小生安心赶考?”
“山川是你...河流是你......”
杨婵重复着这八个字,很用心的把它们刻在了心底,就像是刻下当初父亲写给母亲的词一样;
她好像是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词。
看她笑的欢愉,刘彦昌伸手用粘泥的手探着她的鼻尖,偷笑道,:
“看,你成了大花猫。”
“啊?”
被蹭了泥土的小丫头一脸呆滞,愣在原地傻兮兮的看着刘彦昌去河边洗手。
过了许久,刘彦昌见她没有跟过来,又无奈又觉好笑,只得过去牵住她的手,把这个呆愣的丫头拉到溪流边,给她洗干净手上泥土,再用手帕擦干净她的鼻尖;
过程中,杨婵真就一动不动,两只水汪汪的眼睛痴痴望着刘彦昌,像是连眨眼都忘了。
刘彦昌擦着她的鼻尖,视线对上,一下就被这对空灵的眸子给吸引了,纯洁的犹如不是凡间之物。
醒神之后,二十多岁的刘彦昌,居然也被个小姑娘羞的耳根红润,转过头去良久无法平静。
也是初次觉察到了,什么叫夏生繁花娇阳灿,相逢几许情如蜜。
后来,刘彦昌便留在了华山,跟三圣母一起,住在华山顶上的圣母殿,那座人界香客们往来的庙宇。
刘彦昌不知道为什么像杨婵这么气质高贵的人会留在如此之地,只当她是潜心修行,加上他未能上榜,也无颜面回乡,孑身一人,留在哪里不是留。
如此一来,杨婵却开了心。
“你真的会留在这里陪我吗?”
“为什么不呢?”
他笑着反问。
刘彦昌见过独自坐在秋千上的她,拽着秋千绳,但似乎摇不起来;
或她是不想摇起来,可她那孤单的模样,却看得刘彦昌十分心疼,明明是花样年华的少女,竟无年少时的欢喜。
“姑娘要常开笑颜,你这笑容可比花娇,切勿苦上眉梢。”
“好的。”
她装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接着欢快的摇起秋千。
可惜这种假象根本骗不过刘彦昌,她的秋千被他拦住,拉扯着绳子停在原地;
看着她眉心那忍不住的小颤,刘彦昌蹲在她身边,仰头看着她,犹如哄小孩般,好奇的问,:
“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不开心?”
“......”
杨婵抿唇不言。
刘彦昌又劝,:
“连我都不说吗?还算不算是朋友?”
“我......”
一听到不能当朋友,杨婵立马和盘托出,解释道,:
“我二哥如果有喜欢的人了,他就会不要我了,对吧,可是我应该懂事,应该乖巧,不应该去打扰二哥...”
“你也会有自己喜欢的人,我答应过会陪着你的,你忘了?”
那日寒夜极黑,他二人同枕而眠,刘彦昌是生怕杨婵会忘。
“你真的会陪我吗?”
“小生无能,给不了姑娘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小生愿与姑娘生死相随,形影不离,绝不会再让你一人苦坐。”
“好的。”
她应承一声。
不足两月,秋结硕果枝头挂,喜鹊高啼沉香来。
怀了孕的杨婵,在华山之上嫁与刘彦昌,灯笼高挂红如柿,喜帕点缀锣鼓宣,他二人一拜天地,二拜灵堂;
“此后,你我便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嗯。”
她还是乖巧点头,似是找到了跟父亲一样的人,还可以跟母亲一样,怀孕生下孩子;
生活一定会幸福的。
如果,不是杨戬知道这件事了的话。
......
华山监牢不算什么,刘彦昌如今已死,杨婵在亭台处坐着,还是如同失去了一个很好的玩伴,却依旧不知何为情爱;
她只知道,听话就好。
无需管刘彦昌为何离开,无需管杨戬禁足自己,无需管,到最后是否还是只剩下她一人。
她寂静的就像是树一般,终是冬遇霜雪枯椏垂,不见泪也不见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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