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神佛？何为大道？」
这八个字曾是陶雨绮最深的执念，可如今成了茶余笑话，所追求的六界公正居然自己是魔，被封于黑暗之地的她，蜷缩身子抱膝啜泣。
似乎魔气侵蚀的不单是她的血元，也侵入了她的内心，刺骨的阴凉渗入骨髓，陶雨绮冷的发颤难安。
她现在真的好像找个人的肩膀靠一下，但又好像，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予她温暖；
在这片魔气渲染的黑暗之中，陶雨绮能看到伏羲三人诛杀它的全过程，感受得到它的每一声撕吼，痛彻心扉。
她本以为，伏羲是她降世起始的家人，给予着她一寸臂弯，无需再理会外界的纷争，累了之后随时都可以有个归宿，是除了萧陌之外，最为重要之人。
可笑，他跟自己道不同，更不相为谋。
那河堤一畔，陶雨绮曾与少昊有过一面之缘，他笑的很和善，再无大战之时的杀气，是什么改变了他？
她，也可以吗？
...
只是这一片黑暗中，毫无点光，要怎么样，才能从这里逃出去呢？
萧陌会来救自己吗？
还是....伏羲呢？
...
「你知晓自己属于何处了。」
一道声音从黑暗中回响，但又似乎就在她耳畔诉说。
熟悉的语调与声线，瞬间就让陶雨绮喜出望外的四处追寻，那是属于这具身体原来的声音，：
“你也在这吗？”
良久的死寂，安静的，就好像那个声音从未出现过。
陶雨绮努努嘴，擦着眼角的泪痕，哭腔中的颤音，始终都难以止住，仿若自言自语，苦笑一声，：
“也对，你本就无处不在。”
依旧是没有得到回应，倒是陶雨绮已经释然，还在诉说；
“你是怎么面对这个世界的？当全世界都想除掉你的时候？”
「无需面对什么，我，就是世界。」
“那你总有在乎的东西吧？东皇说，你不在乎他，也不在乎少昊，那你总有在乎的东西吧？为了那些东西，你要如何去与六界对抗呢？”
「生，我所赐也，亡，我所弃也，无需对抗。」
“啊？”
带着重重鼻音的陶雨绮，听不懂它这短短话中的意思；
本想看这曾经孤身维持六界秩序的人，如何去解决这些难舍难断的杂乱之事，或而情感繁琐，或而苦怨愁深，可是，在它的眼中，它似乎从未真正陷入过这些纷争，自是无需去解决。
得不到答案的陶雨绮，耷拉着情绪将头又埋了起来，哽咽的声音，孤独的传遍着这片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把头抬起来，对着身边的虚无发问，：
“你知道，什么是正道吗？”
「万物自有因果。」
“可是我想知道，到底什么事情才是正确的......我在发现血元来自你之前，我所有接触到，了解到的任何事情都是伏羲一步步给我灌输的，我以为的天理公道，不过是一场虚妄！”
「人最难控制的，并非是认知，而是认为。」
“就差一个字而已...”
陶雨绮不情愿的努努嘴，：
“也没什么区别！”
「认知，是对一件事情的了解，认为，是对一件事情的看法，伏羲控制的了你的记忆，可如何看待这些，是你自己的认为，非他人所能染指。」
“如果他篡改了我的记忆呢？！他还篡改了我身份！我本来是个魔族！”
「魔，神，不过身份之差，却无心境高低。」
“可是神族生来受六界敬仰，而魔族生来被六界驱逐，不被允许，神族作恶，世人认为那是因果，魔族只是站在这里，就被所有人唾骂！这难道不是差别吗？”
「我若是魔，六界便以魔为尊，我若是神，这天下便无魔乱。」
“是啊...你总是那么强大。”
陶雨绮扯着嘴角，说是嘲弄的语气，却在心里敬佩那人；
敬佩那人的强大可立足于天地之间，无而撼摇，敬佩那人的心如止水，犹如明湖平澜。
可她是什么？
她不是神，连血元都是粘了它的光，自己才是那个怪物，一个被六界摒弃的存在，就连同根而生的三人，都容她不得，联手在其诞生不久，就灭其于世。
陶雨绮窝在这黑暗中，与其说是她无法出去，倒不如说她是不想出去。
就跟前面的所有时刻一样，一遇到麻烦，就陷入沉睡就好，反正会有伏羲去照顾她，她只要安心躲在结界之中，就会无人侵扰；
此刻，亦是如此。
比起去面对，躲起来，真的好轻松啊。
轻松到，失去自我。
......
魔域之中，伏羲被魔化了的她看的悚然，不自觉往后退着半步，这漆黑的眼眶，是它！
犼。
“雨绮？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站在面前的丫头，脖子转出似可断骨的弯度，静默的瞧着他，不发一言。
伏羲又凑近她几分，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来，欲牵上她的手腕，那人却是抬手直接打开了他的接触，无神的面容，也看不出情绪。
“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你，一次都没有。”
“...”
“你回来好吗？雨绮，你看看我，你不要被魔气吞噬了，你有能力抑制它的！”
“...”
“雨绮，你想想萧陌，孙悟空！他还在花果山等你回去，你醒过来好不好？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去你所有想去的地方。”
“...”
“雨绮......对不起。”
他背过身子，闪现晶莹的泪角也挽不回什么，如今的陶雨绮给予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当初魔犼降世，无心无神更无知，它的存在对万物都是损害，尤其它身上散发的魔气，但凡有一丝灵气，沾之即堕魔；
为求保全天地之间的生灵，少昊与女娲下手杀了它，而伏羲则是葬了它。
陶雨绮的身体是属于天地之灵而成，比司阳司阴石的力量都要纯粹，伏羲想，这或许可以让它重生，至少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思维，不会再狂躁的毁灭视线中的一切。
只是伏羲真的没有料到，即使是这样纯粹的一具灵体，也架不住犼那强大的魔气侵蚀，终了陶雨绮还是未能控制这蚀入心魄的魔气，沦为行尸走肉。
她变成现在这样子，都是他的错。
“早知道，即使有了她的躯壳，你还是不能有属于自己的心智，我就不该再送你入世，继续沉睡，总不会再遭遇一场覆灭。”
“...”
“若是当时算上一卦，知你终是无法成形，我也不会脏了她的躯壳，一步错，步步错，你涉世为深空遗憾，我走到如今一场空，说悔又不知悔。”
“...”
“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会跟那猴子相恋至此，要是菩提崖下，我不送你到他身边，或你二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相遇，你只会在人间闯荡，百年千年，总比才过这些时日来的甘饴。”
“...”
“雨绮，你说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伏羲对着陶雨绮忏悔，像是对着树洞在吐露心事，：
“漫漫地府轮回路，一程，又一程，我随数不尽的人轮回，看尽世间百态，我早该放下那些执念，就跟少昊一样，逝去的人，总是逝去已久，除了回忆，再无他用。”
“...”
他以为她听不见，便是什么都说了，可实际上，在黑暗之境的陶雨绮听得一清二楚，也如伏羲面前的状态下，在沉寂着，在思考着。
“可是我就是还想争取一下，我想，不留什么遗憾，我的人生可没有少昊精彩，更没有女娲辉煌，我只有数不尽的轮回，再轮回。”
“...”
“我想，既然我都能轮回，为什么，你不可以呢？”
“...”
“雨绮，我不相信你会被它吞噬，你醒醒吧！你比我身上的血脉更为纯正，你可以消去那魔气的侵蚀，你一定可以抑制它...”
他话还未完，陶雨绮冷声反问，：
“我为什么要抑制？我本就是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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