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那些逝去的灵魂不停地在林恩的脑袋里浮现。她觉得她在拔草,而每踏一步,都是踩着他们的尸体在经过。更恐怖的是,这些草仿佛是从那些人的心脏上拔出来的,而他们死的原因也是因为心脏没办法跳动了。也许有一天,她也会躺在这里被人把心脏挖走。除了她,吴秀岩也会,蒋明辉也会,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城堡掳来的试验品。试验现在已经开始了。当务之急,她必须找到邓汉炎。
林恩不知道穿过这片农庄,对面的农庄有什么东西,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一定要走到对面看一下。那里住着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发生昨晚类似的屠杀?她想知道。她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当林恩跑出刚才还在拔草的那块地时,她才有点清醒,这条路她从来没走过,跟那些田地也不一样,因为这儿什么都没有,只有土。换名话说,这里只是一条隆起来的土槛,不是太高,只到了她膝盖的位置,但是很宽,林恩踮起脚视线顺着这条土槛向下延伸,因为这条土槛越往下面延伸反而消失了。在她犹豫要不要回去时,后面已经响起海盗般的呐喊声。
“站住,别跑。”
身后有大概十个拿着弓箭在追她的武士。林恩想起昨晚的那些人,如果现在停下来,她只能变成跟昨晚一样的人。她必须向前跑。
她一翻身爬上土槛,头脑一片空白,林恩一紧张就控制不住局面,尤其是这种大场面,她的脑细胞在高压下难以正常思考,它们就像惰性气体,是不流动的,只会做一个整齐的队列排开。她没有任何头绪,有的只是一身蛮力,她将所有的力气运送到大腿,再传递到脚上,奋力向前跑去。后面的追赶声也越来越大。她只顾着跑,全然没发现土槛下面原来是一条下山的路。土槛也只是一个田梗,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山坡,而并非她肉眼所见的平原。
“林恩,趴下……”
“小姐,小姐,林恩小姐……”
恍然间回头时,林恩听到一个声音在对她大喊,林恩趴下。她扭头却看到天上同时向她飞来的云和箭。她的脚一下子像被钉子钉住似的。那只箭冲着她的眉心间飞过来。她没办法躲了,在她眨眼的一瞬间,箭已经到了她的面前。此时她整个人好像是悬浮在空中的,她觉得死并没有那么恐怖,而且是不会痛的。像一发子弹,快速地穿过大脑,再反应过来时,大脑已经死亡了。也许太快了,在她的神经还没来得及将疼痛的信息传递到大脑时,大脑已经停止了供氧。她快速地回忆了她的这一生,她觉得很遗憾,生命的最后,她死在的荒山野外。曾经有一个算命先生跟她说,她的上辈子是只兽。也许,这就是她的命运。只是她还很年轻,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在生命的终结,竟然全都是遗憾。没有对父母尽到孝道,没有见到丢失妹妹而急得掉眼泪的姐姐,也没有见到蒋明辉,虽然平时工作上关系并没多好,他的高傲冷酷让他在她面前遥不可及。但此时,他似乎成了她唯一的亲人。还有很多事,她的朋友,她的同学,她的同事,以后,这些全都看不到了。阴阳相隔,是一种怎样的别离。林恩想着想着竟然掉下了泪。风一吹,泪珠快速地顺着鼻翼掉到嘴唇上,咸咸的。她又惊又喜地睁开眼,却看到邓汉炎正一手抓着刚才那只箭立在她的面前。
“我没死?”
“这支令羽箭的箭头上抹着剧毒,可以瞬间冰封你的血管,大脑在0.2秒时宣布脑死亡,0.2秒也就是你眼睛一张一合的时间。”
说完,邓汉炎将箭丢到脚下转身便走。林恩看着那支箭,吓得口水都噎在嗓子眼,动也动不了。
蒋明辉在矿山上听到林恩的名字。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才是林恩,天不怕地不怕的林恩。如果她没有这样做,反而就不像她了。就像她平时在公司,也总是一幅“神州行,任我行”的样子。蒋明辉第一时间冲上土槛时已经来不及了,那只箭已经向着林恩的后方追去,箭头像安装了追踪器一样,紧跟着林恩向前跑。蒋明辉恨不得将那个放箭的人折成两半。眼看又要发起第二轮的进攻,他灵机一动冲到那些人面前,一幅惊惶失措地样子喊道。
“大,大人,那边有人逃跑了。”
“你们快点去追,一个都不能放过。”一眨眼,十几个人只剩下一个人。
“你是现代人,你骗不了我。”
邓汉炎脚步停住了。他突然一踮脚,一个灰兰色的影子在林恩面前一闪而逝,邓汉炎整个人像刚才那支箭一样快速而准确地落到了他的白马上,白马像有灵性似的,引颈嘶鸣了一声后,向林恩飞奔而来。林恩这才将刚才那个像乌云一样向她压来的黑影跟邓汉炎对号入座了。马蹄声踏踏地来到林恩的面前,林恩被邓汉炎一只手拎到了马背上,像猎人捡到自己猎到的兔子似的把她丢到了草堆上。
“现代人会飞吗?你会吗?”邓汉炎面无表情。
一句话让林恩哑口无言。她现在也不敢乱说话了。一骨碌从草堆上爬起来。这个机会千载难逢,林恩不能就这么错过了。她脖子一横,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那你可以帮我们出去。”
“你不会每一次都遇到我。下次再遇到我,你的脑袋会落地的。”
邓汉炎说完后驱马绝尘而去。令羽箭落在刚才追赶林恩的那个胖子面前。
“邓将军……”胖子毕恭毕敬行礼。
“太傅有令,女人莫动。”
胖子将令羽箭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只脚踩上去,箭头变成了粉末。看得蒋明辉和吴秀岩面面相觑。蒋明辉吞了吞口水,赔着一脸冷汗小心谨慎地宽慰胖子。
“大人,一个丫头家没那么大的能耐,太傅大人都不把女人放在眼里,你就更不用在乎这种女流之辈了。”
傍晚时,蒋明辉溜进了吴秀岩和林恩做工的地方。来到这里快一个星期,管理也渐渐上了正规,男女奴隶分开看管,只有在上工时,才会有短暂的接触时间。上午蒋明辉亲眼看了那张保命金符。“太傅有令,女人莫动。”,在这里,女性本身就是金符,林恩和吴秀岩都是安全的。一见到林恩,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破口大骂。
“林恩,你活得不耐烦了,大白天就想逃,你脑袋长天上了,还是被驴给踢了,连个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就学着人家越狱,你以为你是斯科菲尔德啊。”
林恩看到蒋明辉的眼里好像都要喷火似的,一句话不敢顶撞,只能让蒋明辉尽情数落。蒋明辉看到她半天不说话,心里的火仿佛被加了一把氧气,通常这种表情是代表不屑的。更何况是像林恩这种人,平时,你说一句话,她会有一百张嘴在等着反驳你。平日里,就连销售经理这种靠嘴皮子吃饭的人,斗起嘴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很委屈?”
“公子消消气,小姐她也害怕。”碧瑶想缓解一下气氛,帮腔林恩说话。
“不委屈,你说得对。我是分不清东西南北。”林恩头都不敢抬,悻悻然地嘟着嘴。
蒋明辉有一种肺要炸开的感觉,说了半天,林恩只听到了表面的责备,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像三岁的孩童,只知嘴上说错了,却不知错为何意。她到现在心底还是固执地认识自己没有错,白白浪费众人为她担心的感情。
“林恩,我再强调一次,这里你不熟悉,没事千万千万不要乱跑。你问问碧瑶,从这里逃出去的人有几个?”蒋明辉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将这句话可谓语重心肠地一个字一个字吐露给林恩听。
“碧瑶,有多少人?”林恩扑烁着双眼,像两颗葡萄一样盯着蒋明辉的嘴唇,蒋明辉一说完,她马上按蒋明辉的话,回头去问碧瑶。
碧瑶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小姐,这里到处都是官兵,连宣威将军都被从狮岗城调了回来,这次还好没有受伤,若是伤到性命,我,我都活不了了。”碧瑶有一颗炽热的奴性之心,把蒋明辉交给她的任务当成了事业在做。
从林恩的表情中蒋明辉已看出了她的一头雾水,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恢复常态。蒋明辉压住火气,咬了咬下唇,他随口一问,转移话题来降降火。
“林妹妹,就算我求你了,像个淑女一样,老实待着。从明天开始,碧瑶你必须一步不离地跟着她,再这样下去,迟早害死我们大家。”
吴秀岩见蒋明辉是真的发脾气了,至少她在公司还是一次都没见到蒋明辉的眼神这么凶。自己忙上去打圆场。
“好了,先都消消气,林恩也是着急出去才会这样。”吴秀岩平淡地安慰着蒋明辉,对于白天发生的事,结束的太快了,她反而有些失望,林恩的冒险被发现的太早,蒋明辉和碧瑶过激的担心也提前暴露了林恩,导致林恩这次鲁莽行动没有任何收成和可借鉴的经验,如若能牺牲林恩一人,看清当前局势,也是值得的。
“着急出去?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林恩你真是很自私,我天天都在跟秀岩商量对策,而你却撇下我们一个人逃跑。”
蒋明辉故意控诉林恩自私,他知道林恩的脾性,单纯到一根筋,莽撞,只理解表面意思,多想一分都觉得费神,却又心思善良讲义气,不会弃他人于不顾,唯有如此激将法才能让她老老实实待在队伍的后面,保她周全。
“我没有,我也在找方法。”
林恩马上开口申诉,蒋明辉把自己说成了自私小气的人,林恩心里很不服气。她是为了大家的福利而差点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蒋明辉不领情也就算了,也不能给自己扣上“利己主义”的帽子。
“你还敢嘴硬。”
蒋明辉自知说不过她,做了一个欲打她的手势,吓得林恩躲到了吴秀岩的身后。吴秀岩想快点结束二人的对话,她突然忌妒蒋明辉和林恩的熟稔,这种感情成分来的很奇妙,也很突然,就在山坡上,蒋明辉不顾生死的跳起来大喊林恩的名字,就在刚刚蒋明辉对林恩关切的发着孩子般的暴脾气……
“好了,都别吵了。现在我们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林恩以后要小心了,你已经成为秒杀的对象了。”
林恩在思量着要不要将白天的发现告诉他们,好歹现在四个人也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而且今天为了救她,蒋明辉几乎是冒着生命的危险让她趴下的。以前她总觉得蒋明辉冷酷,不与人深交。今天的这一句话,让她心底升腾起一股热气。也只有亲人敢冒天下大不违,冒死相救。转念一想,这件事还没有确定,贸然说出来,只会再让蒋明辉又数落一顿,而且,今天她亲眼看到了邓汉炎是飞到马背上的,整整有一百米的距离。他像大雁展翅一样,轻松自如地稳坐在上面。现代人,做不到。林恩不知道怎么向蒋明辉解释戒指和轻功的问题。
“林恩,我再说一遍,从明天开始,你不能一个人行动。任何事都是。不可以跟任何人起冲突。你难道不记得了,我们第一天来到这里时,遇到的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这里,正是一片荒山,你可别忘了,穷山恶水出刁民。”蒋明辉故意慢声细语地恐吓林恩,林恩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你若是跟她大声,她反而忽略了事情的本质,将精力都用在了提高音量之上,蒋明辉一字一句、慢慢道来给她听,她却都听进去了。被蒋明辉这一吓,林恩后背一片冰凉,她脑海里立刻想起今天的邓汉炎,也是生在这片穷山恶水之中,方才还将他划在自己的阵营中,林恩倒抽了一口冷气,在心底责备自己的思虑不周。
“我今天已经问过一起下矿的人,大概的地形也已经了解地差不多了。明天我会出方案的。”
蒋明辉临走时又再三叮嘱了林恩。经过这几天的斯混,虽然有了容身之所,性命暂时无虞,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在来这里的第一天,碧瑶已经明确告诉他们了,奴隶是这个制度的最低端,他们像食物链最低端生物一样,随时可以被吃掉。而身份相同的奴隶中绝大部分是战俘,极少部分是蛮夷流民,在这堆战俘之中,有着不乏数量的凶神恶煞之人,是潜伏在身边最可怕的敌人。
被蒋明辉这样一“关心”,林恩突然觉得很愧对他们二人,看着他们殷勤的目光和无微不至地关怀,林恩难过地想掉泪。她想起她姐姐。此时,也许她姐姐也在叫着她“林恩,林恩……”晚上时,林恩向碧瑶打听邓汉炎,碧瑶并不知道太多,只说邓家是贵族,后来就变成了官奴,因得罪了鬼王被抄家流放的。
一个晚上,林恩都没有入睡,醒来时,枕头都被湿了一半。碧瑶也在她身旁翻来覆去,她一直在想蒋明辉走之前说的那句话。“大概的地形也已经了解地差不多了,明天我会出方案的。”难道,他也与林恩一样,都想着从这里逃出去吗?碧瑶断定,他们三人的身份是蛮夷流民。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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