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烨离开时,陈绪还在守着这具尸体,无论这个人是谁,他都是北齐秘府之人。这个“复”字,是前惩稽司的人,这些人,个个武艺高强,即使白云庙的邓汉炎都不会是他的对手。这些人在北齐秘府也都地位较高,一般都处上线之位,去白云庙刺杀,除了各堂堂主,也就是信安君能对他下达这样的命令,再无人能驱使得了他。玄武堂是没有堂主的,陈绪没有接到过这种调令,信安君亦不可能调此人去刺杀镜云阁,镜云阁所居之人是缘遥王妃,身份是王族,若此人真落到邓汉炎手中,北齐秘府也难逃一劫,陈绪一头雾水,身居高位,又身藏玄武堂药囊,任务却不得知,看来,他要清一清玄武堂内部了,他带了空的药囊,根本没有死的打算,这样的武功,在白云庙也不可能失手,陈绪看着半截箭,箭应该是从斜上方发出,力度并不大,至少是三箭齐发,陈绪能想象到,应该是每一箭都直中要害,邓汉炎没有这样的射术。陈绪懂了,这一箭是炽烨世子所为。他想起炽烨最后那句话“今日若不是我碰巧来京……”陈绪心中暗自庆幸,还多亏炽烨世子的这一箭啊。
剑洪急匆匆地脚步声穿过参宿门,向着英仙宫走去。他拍打朱红大门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着,也在英仙宫的院子里激起了回音,在夜里,静得能听到呼吸声的英仙宫殿内格外刺耳。
“王后娘娘,镜云阁那边传来消息,刺杀失败了。”这是剑洪见到索加王后的第一句话。
索加王后没有接着剑洪的话往下说,也没有问任何问题。作为北冕城堡曾经后宫的最高掌权人,她已经习惯了对任何事情都不动声色。在她的脸上,剑洪根本琢磨不出她在想什么,这些年,剑洪对她倒是忠心。缘遡死后,他看到了她的无助,失望多了,便成了恨。八年前隐居英仙宫,里面更多的是对鬼王牵扯的恨意。王宫中依旧流传着鬼王与王后的爱情,然而再恒久的爱情,再诚挚的感情也经不起岁月的磨砺。也许,当时的环境,当时的局势,对这样的爱情是天大的考验,当牵涉太多身份,地位,权势等,就会变得混浊不清,到了最后已不知究竟在爱什么,持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所以,只能是离开,再下去,积累的只是伤害。
“邓家真是虎父无犬子。三批刺客的身份查到了吗?”索加王后在提到邓家时,嘴角有一丝微笑。这丝微笑有对邓家的肯定,有欣赏的成分在里面。仔细看,她面容已现初老,眉梢眼间隐露皱纹,脸上却有了中年女子的娇美。乌黑如泉的长发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籫起,发髻之上插一支珠钗,红黑相间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米色花纹,剑洪第一次见她,还是在她与鬼王的大婚上,那时的索加,很年轻,坐在鬼王身边,面庞白皙,双眉修长,双目似水,樱唇凤眼,鼻梁挺拔且不失秀气,使得脸角的线条既秀美又英气,长发披在背上,用一根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
“三批刺客所用招式不同,前两批都携带失败后自杀的毒药,无一活口留下。今晚这一批,背上有复字刺青,是被人用箭矢所杀,从招式上看,像是十五年前的惩稽司,训练有素,不冒进,招招致命,招式也简洁,讲求协作,会布阵。”剑洪陈述着,一口气将刺客的特点详细描述出,跟武仙宫的那个剑洪将军判若两人。
“当真是惩稽司?”索加王后神情自若,在提到惩稽司时,表情也没有一丝变化,好像她对惩稽司这个组织了若指掌。
“还不能确定,刺客的尸体丢了,无法确认。”
“盯紧信安王府,若真是惩稽司,牵扯的范围可就广了。”索加王后想到了信安君,与惩稽司这个名字有关系的只有一个,信安君復光,这是十五年前,惩稽司的领军人物,復光的直接汇报对象是成王昼司,狮岗之战时,也许是復利和復光兄弟生了嫌隙,又有传言是復利接触不到最真实的情报,下令遣散惩稽司。真实情况是惩稽司的人在当年遭到了復利的屠杀。幸免于难的也只有廖廖数人。在復利掌权初期,復利与復光构成了鬼方权力的两大支柱,復利代表着权威,復光的惩稽司代表着暴力,在必要时,暴力是权威的延续和补充。如今这暴力再现,引起的腥风血雨怕是不比当年弱。
“镜云阁之事交给你了,在不伤邓氏一门的情况下,尽快处理掉。”
“是。”剑洪领着任务从英仙宫出来。他没有走正门,一眨眼,他便从墙上出去了。
黎明之前,整个北冕城的人都很忙。剑洪领着索加王后的命令亲自去廷尉司查验刺客身份,邓汉炎在清理完刺杀现场后,安排人将尸体送去了廷尉司,陈绪在炽烨走后,亲自带兄弟去了廷尉司,他想将尸体抢回三仙寨,而炽练一夜无眠,此时,他正坐在红楼的阁楼上,天微微亮,龙布快速走进了信安王府,他只能如实向信安君禀告。
“君上,计划失败了,我们的人都死了。”
“说了多少次了,让你挑选精锐的人去,一定要让邓汉炎抓到活口。”信安君重重地叹了口气,自从北齐秘府交到炽练手上,他已经鲜少发脾气,即使这么大的事,他也只是语气加重一些。“尸体在哪里?”
“邓汉炎已经送去了廷尉司。”龙布在进到信安王府前,他已与炽练派人去廷尉司抢尸体去了。
四组人马像寻宝一样,争先恐向地涌向廷尉司。炽练用的是圆满堂的人,他们到了廷尉司时扑了个空,在他们来之前,陈绪已经先一步将尸体抢走。陈绪在准备撤退时,遇到了黑衣遮面的剑洪将军,露在外面的一双杏眼,好生眼熟,陈绪在玄武堂出着没完没了的外勤,早已练成了识人脸的本领,对打过交道之人,若平生见过三次,再见面时,无论时隔多久,他都能叫出此人姓名,这双眼,他分明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陈绪也没有时间想,他只想早点脱身,能在此时出现在廷尉司之人,又黑衣遮面,绝非善类。陈绪担心打起来所有人都脱不了身,他让其他人先撤,一个人与剑洪对打起来,剑洪正好也想试一试这些人的身手。刚过了五招,圆满堂的兄弟便来了,陈绪一看时机到了,他一转身在剑洪眼皮底下逃了,留下圆满堂的四兄弟傻傻地站在原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剑洪猜想,他们应该就是惩稽司余孽了,果然,此令一出,四人皆抱拳站好。
“所为何事来?”剑洪厉声责问他们几个。
“找回玄武堂叛徒。”这是他们收到的任务,再多他们也不知道。
“你们又是听令哪里的?”这个玄武堂剑洪还是第一次听,他问的太详细,一下子被识破了身份。
“你不是我们的人。”带头的黑衣人警觉地与其余三兄弟对望了一眼,四人都肯定的点了点头。
“废话怎么这么多。”剑洪冷笑了一声,对惩稽司选拔的人才嗤之以鼻。即使平日里,都难能在剑洪脸上见到笑意,被黑纱遮住的冷笑,看不到剑洪的样子,只有眼神稍稍平和一些。
鸡鸣之时,双方在廷尉司门口大打出手。在剑洪面前,这四个人只能算是初级剑客,四人联手都难敌剑洪。
龙布回到红楼时,天已经亮起来了,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复命,龙布的心跳越来越急,他担心事情出了变故。他与炽练出现在廷尉司时,廷尉司门口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地上的血汇成了一片浅滩,四具尸体还摆在廷尉司门口。炽练看着这一地的血,差点儿没站住,龙布带他先走了,炽练当然不是晕血,他晕的是,一夜之间,他失了两个背纹复字的首辅,在白云庙,为了嫁祸玄武堂,在廷尉司,是为了补漏白云庙的失误,却一不小心被套住了,两个人都失了,这件事若被廷尉司抖到鬼王面前,信安王府怕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邓汉炎在一个时辰后来到廷尉司,他是被廷尉司传来认尸的,昨夜,就唯有白云庙有送案件到廷尉司。邓汉炎看着地上的四具尸体,数量上不对,所穿的夜行衣也一样,邓汉炎并没有记在心上,这种夜行人几乎是刺客的标准装配,哪一路的刺客都会有这一身行当,相同的是他们的鞋子,这种木底所制的鞋,邓汉炎还是第一次见。致命伤是脖子上的刀口,又细又短,他看了看伤口,并非昨晚白云庙送来的那批人。虽然不是昨夜镜云阁的刺客,邓汉炎很肯定,这是同一批人。
“四具尸体都是一剑封喉,伤口在下郃处,气管断裂,血是慢慢流出的,刀法应该是极快的,应该是在被害人的正面取其性命,现场有打斗的痕迹,都很轻微,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熟人作案。”
邓汉炎看着脖子上的伤口并不明显,又细又深,这样的功力,少说也要十年以上才能达到,他邓汉炎做不到,就连那些行刺辛洛的人,也都达不到。京城中有这样武功的有三人,鬼王復利,太傅星宿和师氏桓杨,但復利和星宿都不用剑,师氏桓杨只在传言中听说武艺高强,邓汉炎并没有见过。若论武器,还有一个人,狮岗城信安王府的炽烨世子,炽烨有赤练刀,是先王赐给信安君的,这是一把难得的宝刀,削铁如泥。可是炽烨最近并未在京城。
邓汉炎将最后一个人翻了个身,此人背上的一块皮被割下,邓汉炎仔细想了想,昨夜那个被射死的刺客,背上这个位置是有一个“复”字的刺青。至于这个人为什么背上少了一块皮,邓汉炎想不出来有什么意义,邓汉炎不能确定,但复字是王室的姓氏,邓汉炎不敢乱猜,他也没有说出来。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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