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两日楚柔时时刻刻都伴在宁渊身旁,事无巨细皆由她亲力亲为,冯太后都看在眼里。
既然楚柔是真心实意对宁渊好,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对她心生欢喜。
楚柔虽然身为妃子不可妄议皇后,可她方才说的话在冯太后看来甚有道理,自然忽视了她犯的这些小错。
现下宁渊刚刚清醒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她厉声呵斥,惹得冯太后立马开口维护。
“皇帝,你这说的什么话。这几日你昏迷,都是楚贵妃尽心服侍,况且,在哀家看来,她说的并没有错。”
楚柔方才那番话也是有意为之,但她其实只想旁敲侧击一下,没想到宁渊反应如此大。
放在以前,宁渊虽说为人疏离,但对她还是温柔以待,轻声软语的。为何出了一趟宫,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难道是之前林江之事让他俩之间心生间隙了?
这突如其来的斥责直接给她当头一棒,让她愣怔许久。好在听太后方才的语气还是维护自己的。不管如何表面功夫要做到位,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丝内疚,放低姿态。
“太后,是妾身多嘴了,还望恕罪。”
楚柔脸色煞白,唯唯诺诺,眼神满含委屈,惹得太后十分怜惜。余光打量自家儿子略带铁青的神色,生怕这楚柔再说错一个字惹得他不开心。
太后和蔼可亲地拉着楚柔的手,关切地开口。
“楚贵妃这几日照顾皇帝辛苦了,快下去歇息吧。”
一旁的张嬷嬷低着头上前将楚柔扶起来,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与此同时,承庆垂着双手驼着背,后头跟着两排宫女。宫女们进屋后呈一字排开,垂着脑袋将手上的银制微微高举,里头摆着清淡的菜肴。
承庆上前问道:“陛下,奴才按照刘太医的指示让御膳房备了几道清淡的佳肴,您看看想吃哪个?”
宁渊侧头,曲起胳膊肘有些吃力地撑起半个身子,承庆拿了个引枕放在他身后,让他靠的舒服些。
一宫女跪在床前递上漱口茶,宁渊漱完口后随手一指,粗略喝了几口热粥,又吃了些小菜就摆摆手停止进食了。
承庆知道宁渊不喜屋内有很多人伺候,挥了挥拂尘让她们下去。刚刚递漱口水的宫女又递上来一块热毛巾,宁渊拿起毛巾抹了抹嘴,擦了擦手。
发现自己身上的外衣已经被人褪去,重新躺回引枕上,默默地把被子拉高了一些掩在胸下,右手伸进被子里隔着衬衣按了按,怀里的绣帕还在。
冯太后见宁渊进了些食后面色好转,便也安了心。
适才她虽然口口声声说要责罚皇后,但毕竟是右相之女。皇帝尚未站稳脚跟,若此事闹大惊动前朝,势必会引起右相不满,还是到此为止吧。
“皇帝既然如此维护皇后,哀家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宁渊顺着她的话接道:“母后说的极是,既然她在宗祠面壁思过,不如就罚她抄写真经,小惩大诫,母后觉得如何?”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承庆,你去传哀家的旨意,罚皇后在宗祠里抄录佛经百遍,抄完了才能放出来。”
宁渊眉头紧皱,握紧手心掩在嘴边不停地咳嗽,太后赶紧命人倒杯清茶。顺了顺胸口缓过气后,他握着太后的手。
“母后,朕经历此次灾难,幸而有皇天保佑,没出什么大碍。但细细想来总有些后怕,不如请宝华寺的大师来宫中作法,驱一驱朕的晦气。”
太后是个极其信佛的人,听他这么一提,自然同意,她闭着双眼,双手合十抵着额头拜了几拜,嘴里念叨着经文,未曾看见宁渊垂下的眼帘里闪过一些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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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清沉睡了许久,突然被开门声惊醒,她揉了揉眼睛,扶着背后的圆柱起身。
一觉过后她精神好了不少,略带惊讶地看着外头的人搬进来一张墨色案台,左边放着一本佛经,右边摆着笔墨纸砚。
为首的承庆微微向她俯身,右手摊开四指并拢,往佛经上一点:“皇后娘娘,太后有旨,这本佛经您得抄完一百遍后方能出去。”
然后也不等栾清回复,转身出了门,厚重的朱红色大门再度关上,扬起了地上的尘埃。
栾清走到牌位前闭上眼睛虔诚一拜,嘴里念了一句“莫怪罪。”,然后把地上的一个软垫挪到案台后。
跪坐在上面随手翻了几页佛经,可惜她不信佛看不懂这些拗口的经文。抬头隔着窗户纸望了一看外头,感觉天色已经渐渐地昏暗了。
既然太后已经下了旨,那她只能照做,只是这一百遍经文不知道要抄写到猴年马月。
她知道想的再多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恼,不如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抓紧时间动笔。
捻起一张宣纸铺在案台上,笔头沾了些墨,照着佛经上的文字,一横一竖地埋头誊写。可这秋天的夜来的比夏日里快了许多,她只堪堪写了几张,天就全黑了。
经文上的字已经有些难辨了,她环顾四周,唯一有亮光的地方就是供台上的两根蜡烛。
双手撑在案台上起身再一次走到牌位前,闭着眼双手合十拜了拜,虽然这间屋子就她一人,但她还是嘟囔着说了句“得罪了,得罪了”,然后走到供台旁将一盏烛台拿了下来。
有了一盏烛台,她周身一片瞬间明亮。
夜深人静最是人感性的时候,她屈起双腿看着烛光,一会想起秀春身上的伤,不知道有没有人照看她。一会儿又念起宁渊身上的毒,不知道有没有清除。
看见烛油滴落,栾清拍了拍脑袋。趁着蜡烛未燃尽,赶紧多写一点吧。
这么一写不知不觉就写到了后半夜,她实在困顿不堪,将笔搁在砚台上,甩了甩手腕,趴在案上睡了过去。
清晨,外头的鸟儿站在树梢上抖了抖身上的羽毛,歌声清脆。内务府的安公公带着一个小太监来到宗祠外,与那侍卫交谈几句便入了院子。
身后的小太监上前推开那扇厚重的大门,也顺带着将一阵秋风带进祠堂里,案台上的宣纸随风飘扬,散了一地。
还有几张遮住了栾清沉睡的脸庞,把她从睡梦中拽醒。她偏了偏脑袋,将脸上的宣纸拿了下来,鼻尖还萦绕着墨香味。
“皇后娘娘吉祥。”安公公见栾清醒了,低声向前行礼。
栾清睁开双眼抬起头,胳膊肘已经被她枕的发麻,揉了揉肩膀,眼底一片清明。弯下腰伸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宣纸,这些都是她写了大半夜的成果,可不能弄脏了。
“你怎么来了?”
“奴才给娘娘送些吃的。”安公公低头将地上的宣纸拾起来交到栾清的手里,然后向后挥了挥手,后头的小太监将食盒放在案台上。
安公公愁容满面地看着栾清:“还望娘娘恕罪,前两日因玉碧奉太后的旨意不让内务府送膳食过来,故而迟迟拖到现在才来叩见娘娘。”
“太后旨意向来都是张嬷嬷或承公公传旨的,什么时候轮到玉碧了?”
“奴才也觉着奇怪,可是前两日宫里上下都围着皇上转,奴才想去见太后都被承公公拦住,说太后正在气头上,不肯见任何人。”
栾清眉头微皱,困惑地问道:“这么说,这两天你未曾私下派人给本宫送过饭?”
“皇后娘娘恕罪。”安公公误以为栾清对他不满,忙跪下磕头。
“平身吧,本宫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栾清看着案台上的食盒,将它转了一个圈,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木制食盒,确实不比昨日那食盒精致。
那昨日到底是谁雪中送炭呢?她在宫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交好的嫔妃,难道是贤妃?
栾清若有所思地打开食盒,安公公让小太监去门口守着,微微抬头看着栾清的半侧脸。
“娘娘,奴才已经将秀春姑娘安顿好了,她身上的殇也请了太医诊断过了,您尽管放心。”
栾清听到这消息有些激动,这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下半分,面带微笑地侧过头:“多谢公公。”
“哪里,这是奴才应该做的。”
“不知皇上如今怎样了?”
“娘娘请放心,奴才听闻皇上已经醒了,养心殿外头的太医也都退了一大半了,想来已无大碍。”
“那就好。”在这个后宫,栾清在乎的人很少,除了从小陪她长大的秀春外,如今不知不觉还多了一个人。
她将碗里的粥喝完,把它放回食盒里。安公公上前收拾食盒,低声地说:“往后每日饭点奴才都会亲自前来,娘娘在这可有什么缺的尽管说。”
栾清想了想开口:“给本宫多备一些蜡烛吧。”
“是,奴才告退。”
安公公刚退下,外头就传来一阵阵木鱼声。栾清拿起经书翻到昨晚未誊完的那一页折了一个角,合上书压在一沓宣纸上。
她起身走到门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趴在门缝上偷看外头的情形。
为首的穿着黄白色缁衣的师太向侍卫一拜:“贫尼受太后旨意,来这做一场法事,还请行个方便。”
门口的两位侍卫互相望了一眼,挪开了身子。
师太带着六位尼姑入了院子,朝宗祠走来,栾清忙回到案台前若无其事地坐下抄写经文。
门一开,众人朝栾清行过礼后,六位尼姑分两排面对面跪坐在地上,将怀里的木鱼放在正前方。
师太直直地走到软垫前站定,然后转身坐在垫子上盘着腿,闭上眼睛默念经文,一手拨动佛珠,一手敲着木鱼。
底下的尼姑跟着闭上眼睛念起经文,吚吚呜呜听得栾清犯困。就在栾清撑着额头无精打采地誊写佛经时,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
“娘娘,奴婢是皇上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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