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靖羽一怔,才想起自己易容的事情,登时有些哭笑不得。
晏云歌也在心内暗笑,但想到目前的情势,便小声在白森宇耳边道:“他是……薛靖羽的表弟,你要客气一点,小心薛靖羽知道你对他的朋友不友善,更加不理睬你了!”
“表弟?”白森宇并不知道薛靖羽有没有表弟,但她想薛玉成过世,表弟赶来奔丧倒也合情合理。
“嗯。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话吗?你的脾气要克制,克制!”
“克制”两个字犹如紧箍咒在白森宇的脑海里盘旋,她扁了扁嘴,“我晓得了。”
薛靖羽隐约听到了几个词,但他并不知道晏云歌暗地里给白森宇支招是为了帮白森宇追求他,所以他仗着吃了变声药丸,故意激怒白森宇道:“人长了眼睛,就是用来看的啊!你不想被人看,就应该躲在家里不要出门。”
白森宇一张素脸,气得通红,刚要发作,晏云歌忙劝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小薛大夫本来心情不好,再看到你在这个场合和别的男子纠缠不清,你想想后果会怎样!白姑娘,你赶紧回去吧!”
“那好吧!”白森宇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临走还不忘怒瞪薛靖羽一眼,这才离开了医庐。
晏云歌踹了薛靖羽的小腿一脚,“你懂不懂大局为重!”
这时,一个顶着瓜皮小帽、郎中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望着大堂中的棺材突然大声叫道:“不,这不是真的!老薛怎么会如此短命!我要看看老薛!”
说着双手就在棺材上用力一按,听得棺材板上发出“咔擦”的声音,斐绍桓旋即站起来拦在那人面前,面罩寒霜道:“请阁下尊重我爷爷!”
“我哪里不尊重老薛了!我也是岭南村的大夫,想见老薛最后一面难道不行?”
“阁下是?”
“我叫李毅。”
这中年男人一张脸青皮寡肉的,说话的时候眼珠子乱转,斐绍桓看出来者不善,冷冷道:“若是想见我爷爷最后一面,自然是可以,但你这架势像是要拆了棺材。”
“那你打开我看看!”他说话颐指气使地,很不客气。
斐绍桓冷笑,“你凭什么让我打开!”
“我只是觉得老薛昨天还好好的,突然就……实在太蹊跷了!说不定……说不定是你小子误诊了!我还能救下你爷爷!”言外之意说薛神医可能没死。
斐绍桓猜测这李毅的出现八成是龙骏找来试探的,对方以救人为托词,若他不同意,反倒更让对方怀疑,便道:“既然你怀疑我的判断,我就让你看。不过,在开棺之前,你得先给我爷爷磕一个头才行!”
“你……”
“我的要求并不过分。村民们来吊唁我爷爷的哪个不是上了香,又给我爷爷磕头了。你不是来吊唁的,又嚷嚷着要开棺,我让你磕个头算便宜你了。”
李毅素来与薛玉成面和心不和,私下憎恨薛玉成抢了自己的生意,巴不得薛玉成归西。
若证实薛玉成真的死了,就算让他对着棺材叫薛玉成祖宗都成,更何况有人还给他钱,眼下不过只是给薛玉成磕头而已,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给自己做完心里建设,二话不说,立刻弯膝下跪,磕了一个头,很快站起身,盯着斐绍桓道:“现在可以开棺了吧?”
斐绍桓的面上仍然是一副恼怒的模样,他冷哼了一声,抬手搭在棺材盖上,手中施展内力,在棺材的一头轻轻一击,棺盖应声向另一头滑开。
李毅看见棺材内果真躺着的是薛玉成,先是一怔,然后伸手去摸他的脉门,的确没有了脉象,又探向薛玉成的人中处,他的手不禁打了个哆嗦。
斐绍桓嗤笑道:“怎么样?这位李大夫,我爷爷可还有救?”
李毅强笑一下,迟疑道:“老薛……他怎地会突然犯心疾?”
斐绍桓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昨夜有人来暗杀我爷爷,他老人家被吓到了,所以……”
那人显然大吃一惊,抖声道:“老薛得罪了谁,竟然有人要杀他?”
“我猜测或许是村里的哪个同行嫉妒我爷爷的医术,买#凶#杀#人。不过,阁下如此关心我爷爷的生死,倒叫我怀疑昨夜那个来杀我爷爷的人莫非和你有干系?”
李毅脸上闪现怒容,厉斥道,“小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斐绍桓冷笑着合上棺材盖,目光似利剑般向李毅看去,“难为你也是同村的大夫,却在我爷爷尸骨未寒的时候嚷着开棺,我倒不知你是何居心!”
李毅面色铁青,后悔自己一时贪财而答应了那个年轻人,万一这小子将他当作幕后指使人报官怎么办!他嫉妒归嫉妒,但让他买#凶#杀#人这种事却是万万不敢做的。
斐绍桓见李毅一张脸青白变幻不定,更是确定他是受龙骏指使而来,故意讥诮道:“你不说话,看来是被我说中了!”
李毅双眉一竖,道:“我不过是不和你这个小辈计较罢了!你小子可不要含血喷人!”
斐绍桓哼了一声,“是不是有人叫你来找麻烦的?”
李毅担心说多错多,急于脱身,忙道:“总之,我刚才是一时糊涂,都是我的不是。老薛,对不住了。”
说完,已转身疾步往外走去。
薛靖羽立刻走到斐绍桓身边,看了一下四周,低声道:“刚才那个李毅之前和我爷爷有过节,他是不是龙骏找来试探的?”
斐绍桓颔首,亦压低声音道:“应该是的。”
薛靖羽道:“我去跟踪他看看!”
斐绍桓伸手拦住他,“不必去了。既然知道是龙骏找来刺探的,我们起码已经成功瞒住了对方。而且,你现在跟过去,恐怕也为时晚矣。他一旦替龙骏办完事,就没有活的价值了”
薛靖羽愣住了,“你是说,龙骏会杀了他?”
斐绍桓点了点头,“贪心炽盛的人无恶不作,最终也会因贪念赔上一条性命。”
薛靖羽皱眉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斐绍桓道:“丧礼照常,现在你爷爷应该不必继续待在棺材里了。等确认龙骏离开……才算彻底安全。你爷爷自己配的假死药,二十四个时辰之后也会醒来,我等会给你写一个地址,你找机会带你爷爷先去那里避一避,等这事情过去再回来也可以。”
“什么时候才算事情过去?”
“这个我没法回答你,也许是龙骏被擒,也许是‘碧落神教’彻底从江湖上消失。”
“你和……晏姑娘,同我们一道吗?”
斐绍桓侧头望了晏云歌一眼,“不,我和云歌不能等你一道了,等龙骏离开之后我们就得走了。我们必须赶在龙骏之前去通知名单上的第六个目标。”
“第六个目标是什么人?”
“武林盟主陆寒笙。”
“我们……还会有再见的一天吗?”
“山高路远,有缘自会相见。”
薛靖羽看向晏云歌,他“一见钟情”的姑娘,再没有相处的机会了,心中浮上无比的伤感。
###
且说李毅离开了医庐之后,便直奔和龙骏先前约定的地点,却一时之间找不见龙骏的人影。
他正觉奇怪,突见一个人影从不远处的树上飘落,在他身前站定。
龙骏语气森冷地道:“如何?”
这回龙骏没有戴斗笠,李毅之前并未见到龙骏左脸的那道疤,当下见了不免惕然心惊,颤声道:“薛玉成的确是死了!”
龙骏脸色阴沉,默然半晌才道:“你确定?”
“我行医多年,人的死活还不至于看走眼。他的身体已冷,呼吸和脉搏也停止了。”
“那薛姓少年怎地同意你开棺?”
“我逼那姓薛的小子开棺,他开始死活不同意,我就用激将法,后来他不得不就范。不过这小子不是个肯吃亏的主,非得让我给薛玉成这个老东西磕个头才成。”
听起来还算合理,龙骏的嘴角这才露出一抹笑容,“很好。”
李毅方要开口问钱之事,龙骏的一掌已劈至他的面门,他惊楞地瞪着龙骏,身子一歪,直直地倒了下来。
龙骏看了一眼地上凸目咬齿,死不瞑目的尸体,只是冷冷一笑,便转身急跃而去。
###
直到有人发现李毅的尸体,斐绍桓才回到房间撕下脸上的易容,薛靖羽也恢复了自己的模样,回到大堂中继续迎接来客。
他知道斐绍桓和晏云歌即刻要离开,却不能相送,心中略感遗憾。
医庐后院有一条小路,是出村的捷径,斐绍桓昨日准备的马车已经停在后院多时。
晏云歌见到马车就是一怔,“咱们不骑马了吗?”
斐绍桓淡淡笑道:“还是坐马车吧!起码夜里我们赶不上客栈的时候,能在车厢里凑合睡一晚,你也不会因夜宿在外寒气入体。薛神医说了,你的身体不宜受寒和熬夜,之前我不知情况,让你跟着我受累了。”
她心中一暖,“只是,会不会耽搁了行程?”
他摇头,“不会的。”
她的目光一扫四周,“可是车把式的人呢?”
“我没有请车把式。”
他话刚说完,她才转念过来,“你要赶马车?”
“不错,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车把式。”他撩开马车的车帘,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敢坐吗?”
她展颜一笑,抬脚上了马车,“这有什么不敢!”
他也坐上车头,伸手拉起缰绳,“你不问我为什么不请车把式?”
“不请更好,我们不必避嫌,能更自在地说话。”她双手扯开车帘,半蹲在车厢门口,中间露出脑袋,“其实我可以跟你一起坐前头,你说怎么样?”
他想了一会,“你还是坐里面吧!”
“为什么?”她讶异地看着他。
“这样我赶车才不会分心。”他温柔一笑,一双眸清亮如星。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