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弋跟着将军每日栽花弄草,修习剑术,倒也不觉得日子有多难过。
这些日子里丁弋天天与黄沙打交道,每日喝着混着一半沙土的雨水,除了劳作,练剑之外,便是睡觉打盹。
他突然有些喜欢这样的生活了,也喜欢像是将军这般和蔼亲近的长者。
丁弋终于能够理解将军如何能在这个荒无人烟地地方独自一人度过如此漫长的的时光了。
因为这样的生活虽然有些无趣单一,却又温暖祥和,让他忘掉了所有的苦恼,能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剑道里面。
楚舜臣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他的刀术没有比丁弋的剑术弱下一分一毫。
两人经常在松软的沙土上舞刀弄剑,相互切磋,像是一对隐居于世的亲密父子。
这些天来丁弋终于从心找回了了自己枯寂的剑心。
剑心越枯寂,出剑越无情。
出剑越无情,越是能杀人。
楚舜臣将丁弋看做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将一生所学的刀术对丁弋倾囊而授,对其武学上的存在的疑惑进行一一解答。
丁弋的剑中也渐渐多出了许多凌厉的力道,这些日子他除了练剑之外还没有落下练刀,将刀道融入剑道,也是取到了十分不错的效果。
如今丁弋越来越有信心与那个在希声宗求道的邬冬霖一觉高下了。
到了该离开这片大漠的时候了,在这片荒芜的地境里,丁弋又找到了一种叫“家”的感觉,找到世间所剩无几的真情。
丁弋不知不觉地在这处旮旯石室里度过了几十个夜晚了,每天夜里,将军都会和他讲当年沙场上所发生过的故事。
将军也很喜欢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丁弋听,他每晚娓娓讲故事时候的语气,温柔得像是一个哄着孩子入睡的父亲。
这段时间今后一定会常常藏在丁弋的记忆中,成为其又一段美好,安静的回忆。
这一日,将军牵着丁弋的手,带足了满满一袋雨水和干粮,徒步往荒漠之外缓缓走去。
临行时,将军深陷的眼角又不自觉地掉出了几颗浑浊的眼泪珠子。
这坐石室像是他这颗为洹国遮风蔽雨的大树的树根,他戎马半生,战场便像是他的家了。
现在他要离家了,他的心像是突然飘在了半空中,这便算是是游子之心了。
不过如今总算不是他一个人了,他有了一个会握剑的孩子,倒颇有几分他年轻时候握刀的样子。
将军笑起来脸上的肌肉堆起来像是两座大山,看上去还有着几分可爱。
两人终于还是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漠里,仅仅只留下了两行长长的足迹。
足迹在细风地吹拂下很快变被其他的沙粒渐渐填满,以后没人会知道这片大漠上所发生过的一切事情,出了丁弋和楚舜臣两人外,没人会记得那个荒芜大漠中曾埋下多少英烈男儿的傲骨。
…………
几日后,两道全身上下算是沙尘的人影,出现在了一座小城城外。
一个男人,一个少年,男人背着熟睡的少年,一步一步走的很慢。
西天郡,他们又回来了。
这坐承载着两人无数回忆的边城,他们又回来了。
将军十年前出征时,最后回望的一眼所望到的便是那道随时都像是摇摇欲坠的城门。
那一回眸,便是十年。
十年以前,密密麻麻的人流挤满了城墙,目送着将军带着自己的士兵们去镇守洹国西边疆域。
十年后的现在,曾经那个摇摇欲坠的朽木城门早就焕然一新,半开着的石门像是一座难以跨越的小山。
十年后,洹国境内海晏河清,却再也没有人记得那些把自己的鲜血全部撒在茫茫荒野间的将士了。
他用突然拿出了自己放在包裹中的那把锈迹斑斑的钝刀,用结着厚厚一层老茧的手缓缓抚摸着。
锈迹斑斑的钝刀像是领会了将军的意思,生在上面地铁锈在将军地抚摸下寸寸剥落。
郑亮的刀锋在阳光的折射下有闪烁着亮白色的刀芒。
丁弋如今才彻底看清这把刀,这把刀并不是一把笨重无锋的钝刀,而是一把有着夺目锋芒的快刀。
它已经很久没有饮过人血了,久而久之自然便粘上了铁锈。
如今,将军回到了他的故都,刀锋也自然又该重回世间了。
那一年,无数洹国男儿想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换洹国国内一个海晏河清。
如今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那个原本应该海晏河清的世界依旧还是风雨如晦。
将军挺过丁弋这一路上的经历后气得怒不可遏,才提到想要与丁弋回到这片故乡。
将是老将,刀是旧刀。
老兵未老,宝刀未老。
将军去时带走了的是无数条好男儿的性命,来时只有孤身一人了。
那些人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他们全部都活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将军回来便没有想到过要安然度过晚年。
他回来只为了那无数战死的兄弟们讨回一个道理。
他骑着战马出去,也便要握着刀回来。
他是一个将军,便就算在雨中高歌而死,也不会活在风雨如晦的人间。
将军想给这个风雨如晦的时间剥开些许清明,这也算完成他作为一个老将的最后命运了。
不过他现在还不能这样做,因为如今他还有个可爱,正直的孩子,他想信这个孩子一定能够还未来一个真正海晏河清的世道。
这一日,这坐边城中的唯一一个成衣铺,多了一对邋遢不堪的父子。
两人穿满了一身尘土,一进门便卷起了一阵汗臭。
卖衣的女生正欲唤人谢客,却看到那个像是乞丐的男人从包里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分外沉甸的精致盒子,盒子里所装的可都是实实在在,闪着灵光的黄金。
男人人对着说道:“把这里所有我儿能够穿上的衣服都给我整下来。”
将军早已把丁弋看做了自己的儿子,丁弋也早已经把将军看做了自己的父亲。
等了许久,两人拎着整整两大袋沉重的衣物,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衣铺。
将军又笑了,脸上凸起的肌肉又成了两座,有些可爱。
让后他们住进了城里最好的客栈,喝遍了城中最为美味的佳酿与菜肴。
两人从白天喝到了晚上,将军将剩下的所有金子都塞到了丁弋的衣衫里。
这是这个曾经那个不知名的小将军这么多年的全部军饷了,将军之前一直舍不得花去半分,现在将它们全部给了这个相识不久的少年。
…………
这一日,戎马一生的将军携着他的孩子悄然入城,苍老得像是一个垂暮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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