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店铺被查封了,怎么他还在这儿?”
“隔壁的烟酒店和他是一伙儿的,刚才都被警察逮捕了,听说里面还有一个老人,也是他们一伙儿的。”
“还有个女的,听说受伤了。”
“老人才受伤了,救护车才刚走……”
警车旁。
宋遇安坐在马路边的道沿上,手里捧着一个一次性纸杯,里面的热水传递出来丝丝暖意,可还是止不住她身体的颤抖。
“宋小姐,根据您刚才的口供,我整理了一份速记,您看看是不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女警察将笔记递给她,然后又打开手电筒照过去方便她查看。
宋遇安还没有从刚才的慌乱里平静下来,只是粗略得扫了两眼,点头,“嗯,大概就是这样,具体情况可能还需要我跟你们去警局做个详细笔录。”
“对,这边的事情处理结束后,我就带您过去,您的伤……”女警察发现宋遇安额头的红痕。
刚才椅子砸碎的时候,她被王继伟护在身下,虽然没有被砸中,但额头和胳膊也被飞溅的碎片木屑刮伤,好几处小的血口和划痕,尤其额头那个伤口最严重,现在还有点儿往外渗血。
“没事,我跟你们做完笔录会自己去医院处理。”她表现出来的冷静和理智,让女警察眼光微微一惊。
这时,又有几个警察过来,他们已经取证结束,现在就要带着证人宋遇安,嫌疑人大福和那个鸭舌帽男一起去警局审问。
王继伟因为受伤昏迷被紧急送往医院,根据随车过来的医生初判,情况还比较眼中,有两根肋骨断了。
“走吧。”一个警察向女警察打了个招呼。
女警察随即看向宋遇安,“怎么样?如果休息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宋遇安点点头,手里那杯水没怎么喝,她抬起头一脸歉意得看向女警察,“不好意思,这个,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
女警察点头,接过水杯帮她扔去垃圾桶里,宋遇安站起身,腿一软,身子晃了两下,她下意识扶住了警车车盖才站稳,正恍惚着,就听到了一个毫无预兆的声音。
“遇安。”
有个声音远远传过来。
宋遇安抬起头来看过去,那一瞬间,黑夜之中就好像有一道微光缓缓朝她靠近。
“老从?!”
从容的车停在马路对面,快步穿过马路,还没有开口说话,便直接拉着女人的胳膊将她带入怀中,“你没事吧?”
他的焦急,惊讶和担忧,全数展现在那失了平稳的音调里。
宋遇安颤抖了一下,心上就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密密麻麻得疼痛起来,那些迟来的害怕、胆怯,惊慌,齐齐涌上来,她只能紧紧闭上眼,才能压住奔涌着叫嚣着要滚落的泪。
“老从,你怎么来了?”哝哝的声音,闷闷得像是透过衣服,从他胸膛处传来。
从容胳膊收紧,像是要把这个女人狠狠压进自己身体里,他很生气,又很心疼,这纠结到差点失控的情绪,竟然这么折磨人!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如果不是蒋秀敏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是家里没有感冒药了,让他过去的时候顺便买一些,他根本不会知道宋遇安没有带母亲去成都。
他赶过来之后,在楼下等了很久,宋遇安家里的门禁没有人接听,手机一直在通话中,她突然失联,让他心神不宁。
后来,他又听路人说西门外出事了,有人被打,有人被抓,他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直接开车冲过来查看究竟,没想到,就看到了坐在警车后面的宋遇安。
宋遇安感受到那股沉沉的带着压迫的气息,还有从容宛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争先恐后得从眼睛里挤出来,又被她狠狠蹭在从容的衣服上。
“从容……”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连哭都没什么声音,心口那块堵了好几天的大石头突然就被人搬开了,可疼痛还在,她无能为力,只能像是受伤的小兽般用哀嚎来宣泄。
从容到嘴边的那些责备,一个字也吐露不出来了。
他扶着宋遇安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得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在低头的时候又看到她胳膊上的伤口,还有她额头上那一片红,从容的心又像是被什么揪起来似的疼。
旁边,丢了垃圾回来的女警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一时不敢做声,等了一会儿,她才在前面几个警察的眼神催促下往宋遇安这边走过来。
“宋小姐,我们该去警局了。”
这个男人的气场太强大了,女警察仰头望了他一眼,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见到了哪个电影明星。
“请问,我可以陪她一起去吗?”从容不太懂国内的法律法规。
女警察不自觉得就点了点头,下一秒,又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你可以直接去我们局里等她。”
“好。我开车来了,跟在你们后面。”从容点头,又看了一眼怀里正偷偷摸摸小声呜咽的女人,“她好像吓坏了,麻烦你们多照顾一下。”
“好,你放心。”女警察主动上前扶住宋遇安的胳膊。
等她带着宋遇安坐进警车里,从容的脸才沉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被封的那两家店和路边围观的人群,那双宛如浓墨一般的眼眸里,似有一场狂风骤雨正在逼近。
……
从问讯室出来的时候,宋遇安看到MEM事务所的两个合作律师。
他们是被从容叫来的,没什么别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替宋遇安走正规法律途径起诉嫌疑人。
从容和他们交流了一会儿,在宋遇安可以离开警局的时候,他便先带着她离开,将所有事情交给律师来处理。
“想回家吗?”坐在车上,从容没有马上开车。
宋遇安摇摇头,“我妈去小舅家里了,我一个人在家睡会害怕。”
“不是说,我会去你家照顾你两天?现在又不让我去了?”从容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
宋遇安眼角还挂着没干透的泪痕,嗤得笑出声,“我妈给你打电话说的吧?”
难怪他会来,还来得这么凑巧,老蒋同志果然是她的幸运星。
从容轻吐一口气,目视前方,只犹豫了两秒便发动车子,“去我家吧,正好我有话跟你说。”
不知怎的,宋遇安就突然紧张起来,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上学的时候班主任,不,是教导主任突然来找自己,说:“宋遇安,去教导处,老师有话跟你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高兴了,但看样子这是要找自己算账吗?
跟着从容回到他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刚才在警局,兵荒马乱的,两个人都顾不上喝水。
宋遇安低低‘嗯’了一声,在他打开那盏暖橘色落地灯后,她就自觉缩坐在单人沙发椅里,柔软得像是云朵的坐垫让她一下子就有了安全感,整个人蜷缩着,恨不得与沙发融为一体。
从容端着一杯热水递给她,自己转身坐在侧边的椅子上,双手撑在腿面,手指交叠抵着下颌。
这是他思考时用的最多的姿势,但今天却迟迟无法让自己心平气和得去思考晚上发生的事情。
“你能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吗?”
虽然在警局的时候他从警察那儿听说了一些信息,但更多的,他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宋遇安喝了几口水,润了润早已干哑的嗓子,才低着头开始说起福利康的事情。
从她接待王继伟开始说起,一直到从网络上接触福利康,再到她去参加了那次宣讲会,去药监局举报,被大福威胁,带着钱去找大福,在塑料袋里藏着已经报警的手机。
她说得很慢,从容安静得聆听着,连呼吸都隐藏得若有似无,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安静淡然的女人,也会有这么莽撞的时候。
直到宋遇安说完,从容才声音沉沉道:“那位王先生,警方已经查证,并不是福利康经营者的父亲。”
“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宋遇安皱了皱眉,道:“大福或许并没有把王先生当亲生父亲,可王先生却视其为亲子。”
“如果是亲子,怎么会纵容他犯罪?”从容分析道:“就算心中有愧,想要弥补孩子,也该有个底线,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犯罪的道路,他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宋遇安看向他。
从容点头,“过几天,你可以去医院再了解情况,遇安,我并不反对你帮助王先生,他的情况特殊,而且据我判断,他很有可能出现了记忆紊乱的问题,你去接触这样的客户对你的职业经验也有帮助,但是……凡事该有个度,像是今天这样的情况,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嗯。”
宋遇安低下头,咬着唇道:“我知道,当时事发突然,我考虑得不够周全,我应该先报警,等警察来了之后配合他们展开抓捕行动,而不是自己去拖延大福。”
认错的态度倒是很积极。
从容静静得看了她一眼,隔着她怀里抱着的那杯热水冒起的热气氤氲,他仿佛还看到了更多的影子,可闪得太快,他只眨一眨眼,再看时就什么也没了。
“这件事,你打算告诉蒋阿姨吗?”他问。
宋遇安当然摇头,“不,她要是知道,血压都会被我气上天的。”
噗。
从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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