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瑜面容依旧苍白，但望着莫问的眸子清亮，他的眉梢此刻正放松，看着精神尚好。
“今日怎么过来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
莫问没理他，只道：“血生于心包，藏于肝，属于冲任。红花与之同类，亦长于西域，药效虽不如雪莲，胜在量多，可代之。”
小池闻言大喜，“多谢姑娘。小池这就吩咐下去。”
见他转身要跑，李瑾瑜忙喊住他。
“等等，先摆饭。”
小池呆了一下，顺着李瑾瑜的视线瞧见莫问才幡然醒悟。
“是，我这就去。”
语毕，快步转身离去。
李瑾瑜望着小池转瞬即逝的背影有些无语。
“你还在关心那些店铺？”
莫问把脉向来少言，此刻竟询问与病情无关的事情，李瑾瑜不禁侧目。
“没有。”
沉默片刻，莫问低低地开口。
“你的状况……不太好，不要费神了。”
她语速缓慢，一字一句不知在心里酝酿了多久。
久病成医，自己的身体什么情况，李瑾瑜怎么会不清楚呢？
抬眼，四目相对。她的眼睛一眨不眨，漆黑的眼珠里什么都看不见。
“嗯，你也不要太费神了。”
他的声音清澈干净，没有半点负面情绪。
时间忽然停了下来，静止了一样的安静。
同一个词，含义大不相同。
她对他说的不要费神，是希望他好生静养；他对她说的不要费神，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让她不用浪费心神在他身上。
莫问愣神很久，“……李瑾瑜，你忘了答应过给我三年时间。”
她眼眸微垂，倔强地盯着某个点，身体一动不动。晨光晕染下，她身上仿佛有种如柳条一般柔韧的调子。
李瑾瑜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忽然眉眼一弯，笑了起来。
“没忘。”
“……”
热腾腾的饭菜很快便送了过来。
莫问一边净手一边问：“苏沐呢？”
小池接受到李瑾瑜的眼神，忙道：“我这就去请。”
◇◇◇◇
听风楼外，金黄的树叶挣脱了枝桠，轻飘飘地落在石阶上。
晨风刺骨，苏沐却并不觉寒冷，他脚步沉稳地踩上枯叶，缓缓行来。
两名清扫落叶的婢女正嬉闹而笑，忽见一身白袍，慌忙行礼道：“沐公子早——”
苏沐微微颔首，步伐不减。
两名婢女紧盯着他的背影，窃窃私语。
“沐公子生得真好看！”
“是长得好，可惜白了头发。”
“……你说他的头发怎么白了？”
“听说是尝毒。”
苏沐耳目极聪，闻言不由脚步一顿。
“你说他怎么不和莫姑娘一样学医呢？要是学医就不会白头发了。”
“学医？你忘了，她眼睛瞎的，是看……”
那婢女话未说完，只觉眼前一闪，余光瞄到了有什么泛着寒光的东西飞速划来，下意识地想侧头躲避。
苏沐虽然不会武功，但“邪毒”要施毒，又岂是她一个普通婢女能躲得掉的。
一个闪身挡在她面前，他面色仿若乌云罩顶，寒星似的双目亮如点漆，一股凌厉之气直射过去。
“啊——”婢女只嚎出半个音，就被剧烈地咳嗽打断。
“咳咳咳……”
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听得苏沐眉心一跳，他嘴角冷冷一勾，大手轻轻一挥。
哀嚎声戛然而止，婢女喉咙火烧般疼痛，浓浓的血腥味迅速在口腔中蔓延，她满脸痛苦，长大的嘴巴满是猩红，却再没有没发出任何声音。
细密的冷汗浸满额头，她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小脸因窒息而憋得通红。生存本能让她松了力道，但下一秒她又倒地翻滚不停，整个人如蛇一般扭来扭去，难受得不行。
旁边站着的婢女瞳孔放大到极限，双手紧紧捂着嘴巴，浑身哆嗦不停，显然被眼前的状况吓坏了。
“不要让我再看看你们。”
苏沐没有表情的吐完这句话，转身离开，毫不理会趴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人。
他一边走，一边想：这李瑾瑜到底怎么把李氏店铺发扬广大的？阿问救他数次，再怎么样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一个小小丫鬟竟敢背后嚼舌根！
苏沐拾阶而上，在转角处对上一脸震惊的小池。
淡淡扫他一眼，“阿问在里面？”
小池被他看得一缩，“……是，是。姑娘正等您吃饭。”
苏沐面色稍霁，抬脚向前。
小池扫了对面抽搐的婢女一眼，收回视线，扭头见苏沐已走到门口，忙飞奔追上去。
“公子，里面请。”
苏沐回头，冲他温柔一笑。
“……”小池噗通噗通跳不停的心脏骤然一停。等苏沐转身，他才偷吁出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
门帘打开那瞬间，里面李瑾瑜似乎正讲着一个有关富商的笑话。
“那个富商被人说没学问，心理很是郁闷。于是他开始结交有学问的文人，一次聊天，文人说，‘在下家中有犬子二人，您呢？’你猜他怎么说？”
莫问：“怎么说？”
“这文人是个举子，那富商琢磨半晌，觉得举人都将自家的孩子形容是犬，他怎么也不能将自己儿子夸得比狗高，于是他说，‘在下家中就小王八一个！’”
苏沐走进屋就瞧见了莫问。
她笑得很开心，嘴里还重复着，“小王八一个，哈哈哈哈……”
她身着素衣长裙，没披外氅，身上无任何配饰装点，云层中探出的霞光拉长她的身影，远远望去，仿若仙子入世而来，但她纤廋羸弱的身姿，看着又似要羽化登仙而去。
苏沐呆呆地望着她，衣衫下的身子微微颤抖，再踏不出一步。
那些好不容易压下的繁复思绪瞬间如潮水般翻涌不断，挤得苏沐心口阵阵发疼。
小池跟上来，看见苏沐垂着眉眼，立在原地，耳畔是里面两人欢快的笑声。
不禁唤了声，“沐公子？”
得他提醒，苏沐回过神来。
李瑾瑜瞧见他，冲他点点头，“沐公子。”
苏沐似没听见，倒是莫问终于止住了笑意，偏头转了过来。
“你来了。”
苏沐点头，“嗯。”
想起什么，莫问语气忽地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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