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魄的意识早已浑噩，但他强制着保持清醒。将近一夜折腾，铁人也熬不下去了。清醒的最后一刻，离魄想的是莫问。
果然，人之将死，什么都能如愿以偿了吗？
熟悉的湛蓝出现在他眼前。
“阿问……”
离魄艰难地抬手，眼见就要触上……一阵细密的蚀骨剧痛猛烈袭来，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莫问听见声音，伸着手就要上前。
一旁的青龙见状，连忙阻止道：“姑娘，别动！”
遇到重伤病人时，莫问常常会因为眼盲被人制止，她早习以为常。
只是面前这个人，昨夜他们才约定一起回云雾山。
莫问一时有些呆，“怎么了？”
卫风皱眉，“公子中的毒似乎不能直接触碰。”
莫问：“什么毒？”
卫风：“不知道。”
莫问：“……”
苏沐上前，“让我来吧。”
金黄的阳光自窗边照进来，洒在床上。苏沐正凝神为离魄诊脉。
莫问安静地站在一边，一动不动。
自入世行医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身份待在一旁。不，应该说像病人家属一般，因为此刻她的心里充满了紧张、不安、担忧等复杂情绪。
卫风青龙眼睛不眨地守在一旁，看着苏沐阖眼抚脉，时而拧眉，时而睁眼。转眼半柱香过去，却不知病况究竟如何，只急得两人满头沁汗。
又过了好一阵，苏沐终于收回手，眉头舒展，竟是一脸的激赞。
“难怪没了暗器，唐门也能盛名于江湖……她的毒竟已精进如此！”
“有办法了？”莫问脚步动了一下，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卫风一脸焦切地盯着苏沐，“怎么样？”
青龙虽沉默不语，但目光之中亦难掩企盼。
“这原是寻常的蚀骨散，中毒者将承受蚀骨之痛，七日丧命，倒也有方可解。可是……她却在里面加了曼陀罗等几种有迷幻效果的药。”苏沐顿了顿，轻声道，“是人都会有极限，她却将这毒升华到梦中，中此毒药的人，即便在痛昏过去也会在梦中继续疼痛，实实在在的蚀骨七日后，才要人性命啊！”
青龙咬牙，“这个毒妇人！”
莫问已不知做何反应了，“那到底有没有法子治？”
“解药眼下是配不出来，不过法子也不是没有。”
“什么法子？”
苏沐犹豫一刹，忽地阴阳怪气地道：“……我只怕他受不住。”
青龙没好气道：“还有什么比蚀骨之痛更折磨人的。”
苏沐抬头，淡淡瞟了他一眼，语带讥讽，“蚀骨之痛算什么。”
莫问没听清他说的什么，有心追问他又不肯说，她心情烦躁。
“到底有什么办法？”
视线偏移，看向莫问，“骨髓穿刺。”
“……”莫问整个人忽地一下僵住，但也只是片刻，“你会吗？”
“我当然会，只是……”
苏沐话说一半，莫问已截断他，“你不行，你辅助我。”
“……”
苏沐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当然会，只是他确实不行。这些年他研究的都是毒药本身，虽有涉及，却也只是纸上谈兵，并不精于此术。
可，离魄这个状况，一不小心就是一条命。
莫问已有些等不及了，“开始准备吧。”
“阿问。”见她直接替离魄拿注意，苏沐神色一暗，“你不问问他本人吗？”
“除了骨髓穿刺，还要连续泡几回药汤。且这浸泡用的方子极烈，穿刺后，他浑身都是伤口……伤口泡在水中便比现在痛苦十倍百倍，绝非常人所能忍受！”
莫问果然震住，她当然知道，相似的痛她每年都要经受几番。
手微抬，银光一晃而过。
“呜——”离魄呓语一声，自地狱中醒来，原来黑曜石般的黑眸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比血还要红的眸子。
听着他一次重过一次的呼吸，莫问不禁放柔声音，轻轻问他。
“有解毒之法，却比此刻疼痛数倍百倍，你可受得住？”
被褥下的双手狠狠攥紧床单，他眉头紧皱，赤红的眸子艰难地望向声源处。
离魄忍住周身痛楚，咬了咬牙关，一字一句，“受得住。”
“好。”
言罢，莫问又对苏沐道：“现在就开方子。”
荷园是李瑾瑜给莫问的院子，里面医药用品一应俱全。
一时间，小炉煎药，大炉烧水，屋里屋外忙成一团。
药煎了一锅又一锅，然后送到屋里，再倒入浴桶之中。
初时离魄咬牙强忍着，渐渐地，疼痛一波又一波，排山倒海般地袭来，实在忍受不了，闷哼演变成大声嘶叫，着实折腾起来。那嘶喊声直钻到人心里，听得人浑身起毛，莫问无法，只好一针将他刺晕。只是那疼痛实在厉害，非人所能忍，不多时，离魄又疼醒过来……如此反复，直折腾了一宿。
“总算是撑过来了。”苏沐疲倦一笑，也不忘赞道，“是条汉子。”
“累了吧！”莫问吐口长气，“回去睡吧。”
苏沐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地上，这一晚把他忙得够呛，现在只想着赶紧回听风楼大睡一觉。
但他还是开了张清余毒的方子，才出门。
送走苏沐，卫风躬身对着莫问，“姑娘也回屋休息吧，这里我们看着。”
骨髓穿刺的确耗费了她太多心神，但她却不能休息。他手臂处的伤口太深，看似不重，却也大意不得。
离魄一觉醒来，天光大亮，烛火早已燃尽。
莫问拉着他的左手，正在处理他手臂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莫问摸了摸伤口的位置，不知是看不见，还是有意为之，她忽然在他伤口边缘轻轻用力揉捏，那本被药水浸泡已开始结痂的伤口顿时破裂开来。
“呜——”
“这里伤口颇深。”莫问手上动作停了一瞬，“你且忍忍。余毒不清，胳膊好不了。”
离魄忍着痛处闭上双目。
莫问揉捏一阵，终于放下他的手。
“你们过来。固定住他的身体和胳膊，别让他动弹。”
卫风忙上前撑起离魄的身体，青龙几乎在同时将离魄的胳膊嵌在双掌与胸口之中，莫问取了银针分别封在伤臂两端穴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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