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什么‘小臣’‘大臣’的，赶紧起来吧。”磕得超级实在三个响头，加上那句还带着奶音的“小臣谢陛下龙恩”，让皇帝龙心大悦。
“大臣年纪大，所以是大臣；小臣年纪小，所以是小臣。”胡绯石冲皇帝绽开了笑脸。
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前额青了一块，还有点小破皮。就连皇帝瞧着都有点心疼。他转头吩咐余友德道：“记得让御医给忠勇侯世子送药，可别落了疤。”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忠勇侯的爵位世袭罔替，传到这一代却因为仅剩的子嗣痴傻，一直没能请封世子。这要换做了其他贵胄，还能从旁支过继，忠勇侯府却连旁支却绝了嗣。
大堰人都知道，忠勇侯府是大堰最忠诚的武将世家。第一代忠勇侯是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猛将，不仅骁勇善战立下赫赫战功，还有多次救驾之功。
这一代忠勇侯在年轻时也是沙场虎将，甚至为大堰的基业折了血脉，年老后身边就只留下一个痴傻的小少爷。可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一想到这里，众人终于理解为什么皇帝能容忍忠勇侯父子的胡闹了。
“陛下，我家小石头还没封世子呢。”忠勇侯提醒道。
“这有何难，朕回头就下旨。”皇帝一哂，并不以为意。
“臣谢陛下龙恩。”忠勇侯喜不自禁，跪下谢恩。
“小臣谢陛下隆恩。”胡绯石也有样学样。
三皇子的心情可就不怎么美妙了。他眼观鼻、鼻观心，只为掩饰眼中的阴鸷。
忠勇侯世子恐怕是大堰建朝以来，唯一一位没有请封就被皇帝被封为世子的。也就是说，这位小少爷打了三皇子，不但没被降罪，还升了世子。众人不禁咋舌。
三皇子得有多不得宠啊。
三皇子还真倒霉呢。
三皇子还真是……
众人的小眼神不往地三皇子身上瞟。
三皇子内心不爽至极，恨不能挥起鞭子抽这些家伙一顿，却不得不硬生生忍着。
沈魏紫个子矮，从她的高度正好能窥见三皇子那杀人的目光。刹那间，眼前这三皇子与刑部大牢的三皇子重叠了。她下意识攥紧了自家阿爹的衣角。
沈鹤翔正在思忖着，并没察觉自家乖囡的异样。
“父皇，这不公平！”姚黄公主仗着父皇平素对自己的宠爱，跳出来反对道，“这小傻子欺负三哥，您还帮他……”
“闭嘴！”皇帝指着姚黄公主怒斥到，“来人，把公主带去凤宁宫，让皇后好好教育。”
“父皇，姚黄不服！”姚黄公主跺足。
“还不把公主带下去？！告诉皇后，学不好规矩就不许再出来胡闹。”皇帝动了真怒，“余友德，你亲自去，谁也不许给公主说情！”
“是，陛下。”余友德领命，转向姚黄公主躬身道，“公主请吧，勿使老奴为难。”
“父皇……”姚黄公主向皇帝撒娇，却没得到回应。她顿时觉得自己里子面子都丢干净了，“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余友德赶紧带着小太监追上去。
“父皇，皇妹她年纪小，性子又急，儿臣也跟过去劝几句。”三皇子上前道。
皇帝懒得跟他说话，只挥了挥手，意为“去吧去吧”。
虽然先是遭到胡绯石的暴力对待，现在又遭遇父皇的不耐烦对待，三皇子还是彬彬有礼地与忠勇侯和沈鹤翔一一施礼才离开。就连面对胡绯石这个罪魁祸首时，也没表现出丝毫的怨怼。
“三皇子，还是那么面面俱到。”忠勇侯挠挠头，有些尴尬地道。
“就是太面面俱到了，还是老六贴心。”皇帝下意识叹了一声。
他这几个儿子，老大太蠢，老二太直，这老三太阴，老四老五黏黏糊糊，瞧来瞧去就只有老六是个好的，就是惫懒了些。当然，老六年纪小，惫懒些也是可以。
皇帝也是从皇子这位置熬过来，心里知道老六想越过前面这些皇兄是很难的，但还是一有机会就忍不住给心爱的老六刷好感。
一听皇帝评论皇子，忠勇侯和沈鹤翔不约而同地装起了哑巴。
“沈司业，你来说说吧。”皇帝知道忠勇侯是个混不吝的，惯会胡说八道一通，索性就直接点了沈鹤翔的名字。沈鹤翔还没开口呢，皇帝又跟了一句，“这次推举举子上京读书之事，就是六皇子提出的。”
这话是在明晃晃地提点沈鹤翔，意为“你这次能够顺利起复，是因为六皇子的提议”，“六皇子与你有提携之恩，你要知恩”。
“臣以为不妥。”沈鹤翔一开口，就把皇帝吓了一跳。
“六皇子有何不妥？”皇帝一听这话立刻拉长了脸。
“沈司业，你可要谨言慎行呀！”忠勇侯插嘴道。
忠勇侯与沈鹤翔曾有几面之缘，对他的印象不错，有心提点他一二。再加上他又是小牡丹的阿爹，忠勇侯极爱这粉妆玉琢的精致女娃，也就爱屋及乌起来，不愿沈鹤翔刚得起复就一头扎进几位皇子的浑水里。
“臣说的不是六皇子，而是忠勇侯。”沈鹤翔矛头一转，对准了忠勇侯。
“沈鹤翔、沈大人，你这是晒昏头了吧？！”忠勇侯不曾想他居然恩将仇报，差点气了个倒仰。
“回忠勇侯的话，太阳不烈，本司业也没有昏头。”沈鹤翔一板一眼地道。
“你、你……”忠勇侯指着这个沈木头，气得说不出话来。
“哦，你倒说说，忠勇侯他有什么不妥。”这下皇帝倒起了看热闹之心。
“不但忠勇侯这边不妥，就连陛下这边也是不妥的。”沈鹤翔不负皇帝的期待，直接给了他一记精彩的。
“……”皇帝听得有点懵。
原来这沈太傅在年轻时竟然是个杠精？！还是专门怼皇帝的那种？胡绯石惊讶地看着在前世被誉为“天下文人领袖”的太傅大人。
“忠勇侯不妥，是因为三皇子和公主出生皇家，而忠勇侯和世子爷为臣，先贤早有明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唯有纲常不乱天下才能安稳。”不待皇帝反应过来，沈鹤翔直接就往下说，“忠勇侯和世子爷，以臣犯君、以下犯上，皆为不妥。”
“好嘛，你连我家小石头都怼上了！”忠勇侯怒极反笑，“堂堂沈司业大人，居然与个小娃儿计较，也不嫌跌份。”
“教书育人，达者为先，不以年龄分。”沈鹤翔淡淡地道。
“……”忠勇侯被怼得没话接，只能自个儿生闷气了。
“朕有哪里不妥？”沈鹤翔的话激起了皇帝的好奇心。
“陛下的不妥，是因为信任臣能全权处理这件事。”沈鹤翔叹了口气。
“你、你意思是自己的能力不行？”皇帝更懵了。
从他即位，不，从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各色人等就在他面前争相表现“我很出色”“我想为殿下（陛下）所用”。就算没有能力，也要制造出有能力的假象。这还是皇帝平生第一次听到臣子当面说自己能力不行的。
“沈司业你还真老实呀！哈哈哈……”忠勇侯指着沈鹤翔笑得直打跌，“你说陛下识人不明，就不怕陛下治你的罪吗？”
一听要治罪，沈魏紫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我可没说陛下识人不明，这话是侯爷您说的呀。”沈鹤翔安抚地拍拍他的乖囡，不动声色地道。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