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雨势越来越大,偌般狭窄的荒野僻道,居然瞬间变得泥泞不堪,下陷的沙土柔软得就在石钵盂里用药杵捣碎后的蒜泥,叫人看着就已如此心糟,更别说踩上去了。
“驾——”
那头上带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草上衣的赶路人,还在疯狂的策马奔腾,丝毫没有停下躲避大雨的打算,对于早已异变的天象,似乎铁了心,不予理会,其究竟抱着什么目的,因不可告人,故无从得知!
只知此时,夜以加深,前路尚且无灯。
踏踏踏……
如此急行了好一阵,直到过了天险隘口之后,前方视野广明,赶路人才猛地“吁”的一下,大力拉紧缰绳,任由快马呼啸,前腿猛抬起,以至于雨蓑衣掉落于地,好在头上斗笠系得更紧些,而且,他也到了该到的地方!
月黑风高,雨势渐止,皎皎银月升空,光洁温润,柔软细腻,赶路人眼前出现了一座无名院落,居然毫无灯火,若不是月光打在墙面之上,中庭大开,恐怖如阎罗鬼门,不知其内如何?
叵耐,其内惨不忍睹:
残垣破瓦,伏尸遍地,血迹未干,那一家之主半个身子倚靠在顶梁柱上,气息游离,微乎其微……
“贤弟,你可……也来了?”
“路过……路过罢了!”
“何必瞒我,你定也是想……想想……要那东西!”
“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无……妨……无妨……”
“小弟尚欠您一个人情……请说吧!”
“好……帮帮……保……保护……”
听完,赶路人转身离去,不知所踪!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
不知不觉间,大主宰陷入了深深的追忆阴云中,几乎无法自拔,毕竟寻求自我救赎之路,异常艰难……
落阳城,西垌腹地。
阔园林,大庭院,小凉亭之外。
一个十余岁少年,身强体壮,血气方刚,此时正浸泡在寒冰潭中,头顶冒着股股霜冻冷雾,其身周潭水也如滚油般不停冒着气泡,其像到了极关键的某处修炼关隘,成则内力变化,翻天覆地,败则……
“破——”
少年猛地双掌齐出,同时劈空长啸,只见潭前的一座小假山立即被打个粉碎零落,简直如破镜难圆,不留余地。
此尚不足为怪,那为怪处当属一地散碎了的土石方,尽皆化为冰块冰魄冰粒,甚至更微小的冰晶,其上冷气嗖嗖,如袅袅炊烟,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反衬之温差,异常巨大!
须臾。
眼见不远处一位长者轻飘飘走来,这少年迫不及待的喊道,“爹爹,孩儿炼成了!”
这长者身姿挺拔,面若冠玉,步履沉稳,渐渐接近潭来。当其路过那无辜的碎假山时,往地下瞥了一眼,之后宽慰的笑道,“十八吾儿,你天生体寒异人,加且天资聪颖,炼成这家传绝世神功乃迟早之事,是以不必暗自窃喜,反而还要……”
“爹爹,孩儿哪里悟得不够?”
少年跃出寒潭,身上冰水瞬间凝结成雾凇那般雪白透亮,光泽不输月银,厚重可比毛绒,颇为壮观!
长者意味深长的接着道,“十八吾儿,武学经要,本在于内外兼修,刚柔并济,但冥冥神功,却主要专注于一个“柔”字,可谓以至柔之气驰骋至坚之力……故想要杀敌于无形,窃不可依蛮力为凭恃,而必以柔克刚,切记切记!”
“杀敌于无形……”少年沉吟道,“以柔克刚……”
长者再续道,“没错,其技法要诀乃在于对招之时,出其不意,甚至趁其不备,瞬间冰封强敌之经脉穴道,阻塞其真气运转……故刚猛其次,阴柔当先!”
少年赞同的点点头。
见状,长者有意考察道,“十八吾儿,若要你与为父交手……”
少年岂敢。
他猛地跪下,低头不语。
“起来,不过与你探讨探讨而已,万勿当真,”长者往下问道,“若真让你施展本领,你最先会冰封为父何处经脉穴道?”
少年想了想,寻思武者根基在于炼气,气之储存收纳在于丹田,故丹田一受阻滞,其余关联之者,必受拖累……
然而,长者摆摆手道,“非也非也,丹田固然重要,但在生死对决之时,其恐还不及紫府天枢,乃至于膻中(穴),因此临阵对敌,你万不可囿于成见,务必活学活用,因人而异,炼到能够随心所欲的封杀敌手(经脉)。方才,为父只是稍加试探,便知你年少缺乏历练,不懂世故人心……”
少年惶恐。
实则,他小子未曾想到,老爹居然连亲儿子也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对此,阿娘已唠叨过多遍。
“罢了!”
与其说是明里说教,还不如说是暗地训斥,长者饱含沧桑的念叨一通后,叹息着凝语。
“活学活用,因人而异,随心所欲,孩儿记住了!”少年还算懂事。
恰好此时,父子俩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哞”,随后同样的叫声不绝,隔三差五的传来……
不一会,一身管家打扮的仆人牵来了一头精神矍铄的大黄牛,显然早上还未吃够贴满露珠的嫩草,是以不断通过哞叫来宣泄不满情绪,抑或,别有意味。
“老爷,这撒野的畜生带来了!”
“知道了,出去忙吧!”
“是!”
“等等!”
管家刚转身,长者又突然叫住道,“夫人可回来了?”
管家依然低着头,答道,“尚未归府!”
少年也关心道,“阿娘之前不是说今早便可回到么?”
管家无以回报话儿。
对此,长者吩咐道,“她要是回来,请麻烦立刻过来禀报!”
“是!”
管家依然低头。其时,他也看到了那座破碎的假山,此情此景,何曾不识,早已多见不怪。他走后,少年在长者的吩咐下,再次双掌齐备,正欲劈空长啸,方向毫无疑问的对准大黄牛之所在,显然要拿它来当个活靶……
“哞!!!”
大黄牛还在悠闲的吃着院子内的嫩草,就在小凉亭的不远处,时不时发出极其舒畅的哞叫,丝毫没有在意身外的一切。
与少年的局促不安,举棋不定,那长者总是背敛着双手,满脸的肃穆,俩者心思情境,可谓鲜明对比。
“出手!”
倏地,长者语气犀利。
少年目光依然游移……
“十八吾儿,你务必牢记,世上人心险恶,对敌手的慈悲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还有,比武过招,先发制人而后发制于人,所谓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全凭实力,不是说你非要出手不可,但你要出手时务必了无牵挂,义无返顾,务求一击即中!”
似乎,少年有些顿悟,果断大喊一声,道,“破——”
见状,长者忽然身形一闪,居然出现在大黄牛的前边,眼看就要中掌……
“爹爹小……心!”
少年本想收手,但哪里还来得及,只能大声提醒。可他口中的“心”字刚出口,乃父可谓瞬息之间便已复位,安然无恙!
随后,再传来大黄牛最后的一声悲鸣,呜呼哀哉!
那倒地不起的大黄牛全身上下僵硬,可见其皮外裹着一层风霜雾凇般的冰膜,冷气嗖嗖,如袅袅炊烟升起,看着令人感觉寒冷异常,潮湿阴冷。
然而,长者还是摇摇头,对于这次“无辜”的屠杀,似乎还有不满意之处,火候未免差了点。
“十八吾儿,你依然是用力过猛,未能控制好其中‘柔’之轻重,或也未曾紧记神冥功之要诀,始终在于——”
就在这时,一只黑快速的扇动着翅膀,翩翩飞舞于这对父子之间,就像那只大黄牛刚开始的时候,完全不在意身外的莫名危险,还在纵情恣意,绽放死亡光彩,夺目耀眼!
“无形!”
长者一掌轻风推送,微妙变化之间,似已斗转星移,乾坤颠倒,只见那只黑稍微偏转了下方位,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其继续悠然下摆,朝着花香堆处飞去……
可眼看黑蝶就要到达前方花蕾之时,其忽地全身一僵,直线下坠,就要落地之时,猛地一举振翅,妄想高飞,但已无可能,最后只得花丛低处觅芳菲,恐怕不知归路……
“爹爹,孩儿日后必定勤学苦练,期望早日达到您这般高超境界修为!”
少年终于知道,自己与父亲的武学造诣真是天差地别,而且自家的神冥功法,乃内气为重,外力为轻,重内而兼外,柔中带刚。
长者扶起跪地的孩子,谆谆告诫道,“十八吾儿,你年纪尚且不大,对于杀敌之事鲜有目睹,不曾知各家宗门帮派之间,那恩怨情仇,无休无止,不是人得罪你,就是你得罪人,故为人不可伪善,亦不可太善,知道了么?”
“嗯!”
少年点点头,随后面色恭谨,郑重其事的请教道,“爹爹,孩儿还有一事不明?”
“什么?”长者语气厚重。
“他日孩儿长大成人,必定为咱家事业走南闯北,故哪些地方最需提防?”少年意气风发,侃侃而问。
长者听完,先是默然不语,本想让少年独立思考,岂料……
“当然是提防美色陷阱,越是漂亮的女人你越别搭理!”
猛然间,传来一下似虎狼扑食之声,竟是位神姿飒爽的女子,步调稳健,行如疾风。她嗓门可真不小,喀喇喇的喊道,“千万别学你爹那般风流混账,要是惹火烧身,祸及妻儿父母,必遭天打雷劈!”
“啊呀,阿怡你当着孩子面说这话作甚,成何体统!”长者面色不悦,但又显然有所畏惧。少年听声音早知是自己阿娘回来了,遂赶紧上前迎接……
那夫人还在絮叨道,“怎么,你敢背着孩子赊风流账,不敢让我对着孩子数风流债么!”
“呵呵呵……”少年只是俏皮的笑,因如此吵闹对他来说,早已如家常便饭般听惯了。
长者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他摇头叹息了好一会,才试图转移话题道,“不是,阿怡你此次上觐,可收到了什么风……”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