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昀他们在西山实实在在地小住了几日。左右这几位小爷都是没人管的,建康城搁不下他们了,跑到西山来,也是难得清静。
容昀他们一直住到了定国公梁胥回京,被皇上派人捉回来的。
宋承徵觉得他们三个稍微有那么点放肆。
于是把人提溜到眼前一看,哟,梁秋延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宋承徵决定物尽其用,把他们三个扔出去接人了。
三个青葱少年一排站出去还是很能看的,满满都是朝气,陆照临觉得自己在一边都被衬成老菜帮子了。
然后宋谌章还在和容昀窃窃私语。
陆照临觉得十分碍眼。
自己当年怎么就没遇上这种小伙伴呢。
陆照临第二天就去找容昭喝……茶去了。
容昭最近沉浸在容昀是个还不错的好弟弟的美妙感受里,就不是很能理解陆照临对友情的渴望。
容昭十分欣慰地和陆照临一遍一遍磨叽容昀昨天去京郊迎候定国公梁胥的时候,表现的完美又克制。
容昭觉得自己傻弟弟终于长大了。
陆照临觉得他们友谊的小船摇摇欲坠。
陆照临那天回去后左思右想,还是认为皇上可能就是单纯地想纳几个后宫。
但陆照临又十分真心地不想管这种破事。
皇上后宫里有几个漂亮姑娘和他有什么关系。
陆照临原本打算透给谢怀瑾,但谢怀瑾最近忙的很,他自己和永嘉公主的婚事已经他妹妹和容昀的婚事足够占据谢怀瑾所有的空闲时间。
而且说实话,陆照临也很怀疑谢怀瑾究竟堕落到什么地步了,不确定谢怀瑾会不会,嗯,伸伸手。
单看谢怀瑾把自己的弟弟妹妹养得正统又规矩,陆照临就觉得谢怀瑾吧,应该还是有那么点追求的。
所以陆照临苦闷地和容昭对着灌茶,容昭是高兴的,陆照临是愁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要说这种事,还是交给永宁街最好,但眼见梁和就要进宫,永宁街谁家肯在这时候给小姑娘添堵呢,梁氏庶族之首又不是白叫的。
陆照临现在觉出棘手来了,怪不得皇上要找他。
陆照临头疼了。
陆照临认真考虑撒手不管装失忆的可能。
梁和在家里抄了一个月的经书,感觉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也许抄经这个活动在大梁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调养性情的方法,顺便还能练练字。
梁太后是这么和梁和说的。
虽然梁和觉得自己的性情完美无缺,字也一样。
当然,升华以后她就更完美了。
其实梁和到现在都不知道皇帝叫什么,但这好像也不是很重要,因为皇上这两个字就足够了。他更像一种符号,当你成为皇上后,包括名字在内的一切人类世俗的标准对你就不再适用。
奇怪的是梁和对此适应良好。
梁和觉得进宫和嫁人有本质的区别与相似,虽然性质不同,但显然它们的结果都是开启了新的生活方式。
老实说,梁和觉得宫里的生活方式更简单点,因为在梁太后的言传身教下,梁和熟悉了如何与皇上说话,吃饭,没有睡觉,这个还要等一等。
梁和觉得梁太后是个好婆婆,因为梁太后显然十分认真地在教梁和怎么讨皇帝的喜欢。
梁太后告诉梁和,在宫里,只需要听皇上一个人的话就行了,皇帝的标准就是后宫的标准,其它无论是皇后还是贵妃,都不重要。
梁和对此半信半疑,因为这严重挑战了她上辈子剩下来的那点模糊了的不大靠谱的记忆,但又该死地符合她这辈子的认知和理解。
梁和打算听梁太后的话,不为什么,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大概就是梁太后教梁和的方法更近于闭门不出自娱自乐,哦不,是闭门不出然后等皇上过来陪你过二人世界。这真的令梁和十分心动,梁和觉得这就是她梦想的生活。
没有妯娌,即使有也是皇后的活计。
没有婆婆,因为梁太后一个人住长乐宫,不需要宫妃们去打扰她。
但梁太后也说梁和要是无聊了可以来找她玩,以梁和的水平没听出来梁太后是不是在客气。
不过梁和觉得梁太后口中的无聊很有深意,宫妃什么时候会无聊呢,梁和想,大约是失宠以后。
后来的日日夜夜里,陆贵妃用她旺盛的精力告诉梁和,宫妃们不管有宠没宠,每一天都是无聊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梁和一样追求平静,因为梁和定义里的平静在大多数人的字典里和无聊是完完全全的同义词。
梁和:……
在梁太后的描述里,后宫生活不一定多平静,但绝对不会鸡飞狗跳。
“有皇帝在呢”,梁太后的万能金句。
梁和在进宫前这段平静的时光里,认真分析了自己以后的生活。
梁和觉得未来还是比较光明的。
如果皇帝真的有梁太后说的那么圣明又爱管闲事的话,梁和觉得只要自己不找事,那么即使事找她也能安然化解。
而皇帝在梁和的印象里确实有那么一个爱管闲事的标签,虽然梁和想不起来这个印象是怎么来的了。
那么最大的矛盾就解决了,梁和认为自己安静过日子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毕竟她有梁太后,有定国府,梁和想了一下,也许有一天她会把皇帝加到这个名单里,但梁和真的没办法像梁太后说的那样,从现在开始全心全意地信仰皇帝。
事实证明梁和果然是个不好被洗脑的小姑娘。
梁和对未来愿意怀抱一点期待,但只有那么一点点,是梁和自己反思妥协后的结果。梁和觉得自己可以稍稍付出那么一点尝试,即使失败也不会伤心的程度。
梁和觉得这和容昀还不一样,容昀像是一种无谓的挣扎,无聊的调剂,自己为自己编织的一个美梦。而这次,梁和想,它更近乎于一种对樊笼的打破,迈出房间的一小步。
梁和对此抱以期待,是对自己,对整个过程。
梁胥回来茶都没喝上一口就听说女儿梁和的事。
梁胥对此接受的不是很良好,但也没有不能接受。
梁胥一直知道梁和这个女儿性格上的一点小缺陷,在扬州时候的纵容溺爱与精心照料只是养好了梁和的身体,没能扭转梁和的心理。
梁胥以为以他对梁和无限度的宠溺怎么也能把人胆子养大点,结果梁和始终画地为牢固步自封。
梁胥知道固步自封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梁胥只是形容一下。
梁胥倒觉得事已至此不如想点好的。
梁胥挺耐心地劝张氏,都没来得及先去看女儿。
梁胥的理论乍一听还真的蛮有道理的。梁胥说梁和从来不是能掌家的性格,即使嫁给次子幼子以后也要成长,而成长大多没有书里描写的那么美好。
梁和的性格,只合有人为她定下规矩,然后她欢快地照做,一步不会多走也一步不会多想,因为梁和她嫌累,她会犹豫,她能把自己纠结死。
再有,比起主动与人相处,梁和更熟悉被动接受别人的靠近,这样的心态性格,多适合皇宫啊。
梁胥说的自己都快信了。
梁胥始终都记得,多年前他回京,第一次见到梁绍梁和姐弟。梁绍那时候的小模样已经记不清了,但梁和当时渴望亲近却又一步没有上前的意思,梁胥当时就想,自己从没见过如此矛盾又和谐的姑娘,她固执地坚持自己,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的很好。
梁胥很心酸,梁胥知道梁和不认为自己的生活有哪里不好,但梁胥总是忍不住想对她更好些,再好一些。梁胥总觉得梁和还很小,还有很长时间可以让她慢慢改变,但突然就没有以后了。
梁胥忽然庆幸梁和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张氏其实很冷静,因为她早就崩溃完了,已经调整过来了。所以在梁胥不停地重复这样也不错的时候,张氏冷静地指出,“你骗人。”
梁胥知道自己在骗人,只是不知道在骗谁。
梁胥又一瞬的慌张。
梁胥不说话了。
张氏的尾音带了点不自觉的颤抖,“阿念会好好的,对吧。”
梁胥不知道。
梁胥什么都保证不了。
梁胥很希望自己能像刚才那样滔滔不绝,但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梁胥把张氏紧紧抱在怀里。
梁胥知道张氏哭了。
梁胥嗓子有点干,他不自觉舔了一下上唇,梁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梁胥认为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有我在呢。”
梁胥知道自己又在骗人。
梁胥根本护不住梁和,没有人能护住梁和,谁都无法成为梁和的依靠,只有皇帝。
梁和的未来只有皇帝。
梁胥明白,张氏也明白,未来是一个黑漆漆的大洞,但至少在这一刻,没有人愿意说出来。
依靠需要对等,但任何人都不与皇帝对等。
大梁的皇帝把传承千年的世家与礼法当成平等的对手,但梁和背后没有世家也没有礼法。
定国府的背后也没有。
永宁梁氏是属于皇帝的,虽然梁和现在不懂,但总有一天会明白。
所以宋承徵连一点点等待,都像是一种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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