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谌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梁秋延的心思不怎么纯洁的呢,谌章自己也不知道。宋谌章只知道自己反正就是喜欢他。
是那种变了质的喜欢。
宋谌章纠结的不是自己喜欢了个男孩子的问题,毕竟喜欢个男孩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宋谌章纠结的是自己喜欢上梁秋延。
梁秋延啊。
虽然是挺正常的吧,梁秋延长的那么好看,性格也好,从头到脚都是让他心动的特质。但还是不应该。
他们只是同窗。
宋谌章就这么自我纠结了好几年,梁秋延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感觉出了问题,宋谌章根本对他就没那个意思的时候,谌章开窍了。
几年前容昀就和他说过喜欢就上且争朝夕不要成天想些有的没的,那时候理解不了就是理解不了,然后明白过来也只是一瞬间。
他和梁秋延是不可能做一辈子的朋友的。
他动了那样的心思,从一开始就不该犹豫,犹豫只是白白浪费时光。
因为他和梁秋延就不可能有什么结局的。
趁年少,韶华莫负。
他们也就只有这几年能假装任性,假装情难自禁。
管不了未来管不了你。
宋谌章从一开始就输的彻彻底底。
梁秋延也只是装作不在意。
那一眼如此温柔,你为何转头。
宋谌章是为了梁秋延才认认真真把五弦琴捡起来的。
梁秋延的琴弹的好,宋谌章却醉心书画。
这就不怎么相配。
宋谌章于是转头想速成一下电子琴,但显然不是那么容易速成的。
梁秋延琴棋书画君子六艺无一不精,宋谌章虽也是个风雅公子,但和梁秋延一比吧,就差了点儿。
和梁秋延这种bug到底有什么好比的?
卫时一直理解不了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就像卫时也理解不了陆訾苒究竟喜欢容昀什么。
陆訾苒嫁给他那天还没上轿就哭的凄凄惨惨,卫时就想自己真有这么差么。没办法都是命,怎么说也是要过一辈子的,不退不换,只能往前看。
卫时觉得自己这心态才是正确的。
像谌章他们那都是作。
你就欠那一个美少年吗?
搞不懂搞不懂。
梁秋延挺早就发现宋谌章对他有那么点奇奇怪怪。
梁秋延是多敏感的人啊。
但让梁秋延觉得心慌的不是宋谌章喜欢自己,而是自己居然不讨厌这件事。
梁秋延在各种旁敲侧击确认下来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厌恶憎恶,而是,还挺淡然的?
梁秋延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喜悦的。
是被认可的喜悦。
太学放假最开始的时候,宋谌章成天往他这儿跑,自家阿姊还为此心神不宁。梁秋延当时想了好多好多种版本,以宋谌章的性格会怎样和他说开,结果什么都没法说。
宋谌章到最后也没说。
反而拽着他找容昀去了。
梁秋延:……
梁秋延:行,你不说,咱们就耗着,反正我无所谓。
梁秋延只纠结了那一个月,转身就投入到自己的人生规划里去了,他正在事业起步期好么。
不像宋谌章人生全部的意义就是活的舒心。
梁秋延起初以为宋谌章是特别的,没看太学里那么多只有他一个动心了么。结果苻子扬三天就明显对他不一般了,梁秋延一时开始怀疑自我。
梁秋延没事就开始照镜子。
问题是铜镜这东西吧自带柔光十级美颜,那是怎么看怎么好看。梁秋延小时候为了这张脸困惑自闭过,后来发现可以刷脸就再也没有了。
直到现在梁秋延开始纠结宋谌章看上的到底是他这个人还是这张脸。
梁秋延心里冒出这个疑问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完了。
梁秋延很淡定地接受了事实。
梁秋延在床上睁着眼睛躺了一晚上,发现无论如何自己的人生后半段里面不可能有豫章郡王宋谌章的位置以后,梁秋延又一次接受了事实。
有点心痛的感觉。
第二天容昀就带着人和苻子扬打起来了。
梁秋延是在和宋谌章对视的时候下定决心的。
在这样的喧嚣中,梁秋延看的见所有未来,所有的未来都是悲剧。
梁秋延终于庆幸宋谌章什么都没说。
梁秋延自己不肯为了这虚无缥缈没有结果的感情赔上未来,梁秋延也就不会要求宋谌章有这样的勇气。
梁秋延想,这都是命。
是我不配。
豫章郡王那样好的一个人,王孙公子,有乌衣江左的风流,王府九重的矜贵。
梁秋延想,也许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在利用宋谌章的善意,就这么看着他犹豫徘徊,看着他为了自己心神不属,自己若远若近的,清高做作的令自己都厌弃。
梁秋延平静地转开眼。
苻子扬的死讯传回来的时候梁秋延和宋谌章大吵了一架。
梁秋延一辈子都没像那天那样失态过,可能那也是豫章郡王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
太多的口不择言,两个文采斐然的少年在冲动下真的可以字字如刀,直戳心肺。
有人以此做局,原本与宋谌章毫无关系,偏偏因为梁秋延,宋谌章一脚踩进去。
梁秋延在很久很久以后才想明白,容昭当年就是因为宋谌章误闯进他的圈套里,才会在太子内禅前,能硬生生扣下一个郡王不臣。
送上门的把柄,递到手里的罪证。
到底还是自己害了他。
容昭做局让苻子扬客死异乡,从头到尾谋的都是军权。西府的军权,陈烬彦手中的军权。
梁秋延少年时看不懂,只以为那是冲着宋谌章来的,要构陷郡王。
建康里早有豫章世家的流言,说宋谌章衣冠风流,是临川宋氏最后的世家子。这话诛心,因为世家是太子的底盘,使兄弟相间,又是太子与同母的阿弟。梁秋延当时真的以为苻子扬的死是旁人为了栽给送谌章。
所以梁秋延才会又急又怕。
所以梁秋延才有幸听宋谌章问他,“你以为你是谁。”
宋谌章漠然看着他,带着骨子里的傲慢和冰冷的嘲讽,“梁秋延,你以为你是谁。”
你以为你有多重要。
你就是这么重要。
宋谌章心里又冷又热,宋谌章无比清楚地认识到,他对梁秋延,比自己以为的更认真。
梁秋延终于冷静下来。
是的,自己什么都不是。
是他自作多情想太多。
这样正好,梁秋延想,自己也该清醒清醒了,不然都忘了自己是谁。
梁秋延想起梁楚和他说的,本心啊,活着活着就忘了。
梁秋延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一个人。
什么同窗什么知己什么至交好友,到最后夜深人静,还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没有谁是谁生命中不可取代无法失去。
梁秋延想想这一年所有的心情,是他魔障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
本就不该前进的关系,退回来才是正途。
梁秋延也开始试着欣赏教坊司的舞曲了。
郡王风雅,歌舞一道梁秋延是不及的。梁秋延一旦在什么事情上下功夫,入门还是很快的。于是宋谌章转身发现梁秋延也开始沉迷教坊司的时候,气懵了。
宋谌章把教坊司拉黑了。
太子大婚的时候宋谌章眼睁睁看着梁秋延在席上哼着小调,和的是台上的曲子,有种漫不经心的优雅从容。
卫时在旁边感叹,“平生得遇梁长行,始知笔墨无增矣。”
梁秋延是真正书中笔下的少年,一身风骨,满袖风流。
卫时和梁绍说小话,也没背着宋谌章,郡王于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如见景朝。”
梁秋延在太学时候的美名便是有前朝况味,柔弱在身,风骨在心。
建康子弟对书本古籍中巍峨壮阔的长安城总有一种情怀与向往,梁秋延符合所有长安公子的想象,合该是那个章台走马的少年。
宋谌章想,自己大约是醉了。
放不下就是放不下,那也就不必放下了。
宋谌章想起卫皇后和他说,天大的祸事,有母后在。
宋谌章忽然就更深刻地理解了梁秋延。
梁秋延和他说,“我不敢。”
宋谌章当时只是抓了他的手,一句话都没说。
宋谌章知道自己是紧张的,“你信我。”
梁秋延眼尾天生是上挑的,绮艳含情,魅惑人心,“你信么?”
宋谌章知道,自己其实是不信的。
母后能让他相信,可自己是不值得梁秋延相信的。
崇德殿里,宋谌章想,这该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梁秋延了。
其实这应该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很多人,这么多人里,梁秋延能分得一分心思,宋谌章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对梁秋延的感情。
宋谌章没想过今日这官司是梁秋延来打。
梁秋延不该这么早跳出来的。
梁秋延是梁楚之子,永宁街出身,如今的局势,只有他在低调平安地熬两年,日后自有太平前程。
现在和陆照临在殿上这样争辩,入了多少人眼。再快的青云路,抵不上平稳的进身阶。宋谌章有一瞬的恍惚,梁秋延有几分是为了他呢。
宋谌章想,梁秋延就是这样会行险的人,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
年年柳色,霸陵伤别,宋谌章手里折了一枝,想想又丢下了。
梁秋延半眼没看醉倒的卫时,独自饮下一口柳叶青,想,自己其实应该去告诉宋谌章,从头到尾,并不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
是我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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